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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29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二十年,交换彼此的命运

广东省梅县畲江镇梅州高新技术产业园区 张育梅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19年01月29日   01 版)

    武警工程大学学员 赵浩 绘

    “难得你还记得我!”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惊叹,十年又十年的经历早已让紫月对世间的一切不再确定。有些人的生命十年如一日,而她却是一日过十年。

    “我怎么不记得你啊?我的人生轨迹怎么可以少了你啊!”这是十几年之后,天羽给紫月的一句话,她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是什么让天羽记住她,并在去深圳出差的时候寻找她,只是从此她知道,他的存在里有属于她的记忆。

    睡眠很浅,风的哭泣、海的低语、黑夜的叹息都能轻轻把紫月摇醒,更何况是在午休时一个来自上海的电话。一个名字,写了四年,也放下了十几年,当这个名字再一次通过电波传进她耳朵的时候,过往的一切再一次回放了一遍,她为自己曾经的那一份坚持而欣慰,更为天羽对命运的不屈服而欣慰,他们共同的努力改变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句话。

    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1999年的暑假,梅州金三角市场跪着一个贵州苗族人,像如今各个城市的街头巷尾一样,前面写着他的经历及可悲的命运。来往穿梭的人,哪里会在意这种见怪不怪的现象,家庭主妇的脚步匆匆来去,踩踏着纸边上的灰尘,也踩踏着天羽对人间温情的最后一丝希望。那一年紫月读初二,像所有被父母宠溺的孩子一样拥有着不缺乏物质,不懂人间饥饿的宁静生活。面对刚初中毕业的天羽,看着地下白纸写着的命运,她第一次感知到原来命运不全是她知道的这样,一个比她大一岁的未成年男生,家境逼迫着他来到梅州打工,可一个未成年的外地人,有谁会背起“雇佣未成年人”的罪名把他留下?没有!

    全部!一个初二小女生有多少全部?全部文具,全部零花钱,连父亲送的最珍爱的香港回归纪念表紫月也一起送给了天羽,并让他回到贵州去,因为梅州似乎容不下一个未成年的外地人。那一别之后,他们从此再未见过面,天羽的命运还是很苦,只是从此他的生命里多了紫月的文字,那不管走到哪里都一直伴随的文字,少的时候是一周一封信,多的时候是一周两封信,邮差再快也需要一周才能把一封信送到,但他们有时候会迫不及待。

    为了省钱,天羽上了一所师范中专,他的第一封信是离开梅州前写的,告诉紫月他走了,之后总会在信中和紫月分享他的生命,他的家庭,他遇到的好人坏人,他人生走的每一段路。读初三的紫月坚持回复每一封信,长长短短地写着。2000年,二十世纪初期,紫月突然意识到知识改变命运的必然性,不管是对天羽还是对她自己,她都要求一定要上高中上大学,不管成绩多不好,不管上的是什么大学,但一定要上大学,不能读中专。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告诉天羽,要天羽放弃当时就读的师范中专,重新回到初三考高中,走他们的大学之路。

    对于家境不如意,还有两个弟弟要他打零散工供读书的天羽来说,这无疑是不可能的,他当初选择中专就是期待中专毕业后能尽快工作,供养两个弟弟上大学。但这是紫月提出的,他没有告诉紫月放弃中专重新回到初三考高中经历了多少困难及付出多少代价,他只是在信中告诉紫月,放弃了中专,并和她降到同一级开始参加升高中的考试。

    2001年,他们同时考上了高中,但天羽不能像紫月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学习,三兄弟的学费、生活费是压在他肩膀上的重担。他们两个同时感知到钱对于活着而言意味着什么,紫月更是不想天羽在这个时候放弃学业,因为她已经改变过天羽的一次命运了,她努力想让这个改变变得更好而不是更坏。学校离家很近,紫月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她住校,因为紫月的身体从小就不好,母亲怕她在学校饮食不定,同时像所有的父母一样,怕一个女生住校学坏。为了争取手上有钱可以帮天羽,紫月主动和母亲申请把生活费降到100元,而不是像其他同学一样的每个月300元。母亲想着100元她就只能吃饭了,没有钱应该也学不到多坏,于是答应了。高中三年,紫月连带买邮票吃饭每个月只花30元,剩下的70元寄给天羽或是他的弟弟们,这是她可以做的最大的努力,且是不能和任何人说的秘密。因为她相信了全世界都不会相信的事实,并且在她的生命中不止一次地这样相信着世界,做着全世界都不愿意理解她的事。

    梦总是美丽的,现实却无比残酷。谁都不知道是什么让天羽坚持活下去,并活得更加努力去拼博。为了实现对紫月的承诺考上大学,天羽向学校申请自学,即只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回到学校考试,其余的时间他必须去打工,所以,他一年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读书,其余的时间都去打工了,为了他的大学梦,为了两个弟弟的大学梦,也许还为了紫月的一句话。

    城市的发展越来越完善,就算天羽过了十六岁,也很难找到一份工作。于是,他向更远的地方出发,他去了西藏开始他真正搬砖的命运,泥水工是他唯一可以卖体力赚钱的途径。他的一切紫月都是无力参与的,能做的只是每一封信的鼓励及支持,有了方向和希望,脚下的路就会变得坚实。

    紫月拿着信在流泪,无力感充斥着她全身的血液,她不愿意看到比这个更坏的消息。天羽告诉她,辛辛苦苦打工的钱一分拿不到,他要拿来给弟弟交学费的钱一分拿不到,于是他把人打了一顿。紫月回信要求天羽不可以采取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应该去寻找有关部门解决,那个时候还没有从事人力资源工作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合同的意义及法律存在的作用,但那个时候的她心里想的只是天羽不能去和恶势力斗争,不能出现有生命危机的一切可能。

    看着信天羽知道紫月不懂他,一个在城市里安逸生活的女生不懂得一个在血雨腥风中奔跑的男生,因为他曾尝试告诉紫月,现实社会很多时候不能用正常的途径解决问题,有些人只有流血才能够知道别人的痛和艰辛。不懂的又何止是紫月,天羽也不懂紫月,他也不知道紫月真正在担心的是什么,害怕的又是什么,面对彼此不懂对方的他们,生命中留下了这样的对话。

    “天羽,我是爱你的,为了我,你不可以再去打架,不可以再让我为你担忧。”

    “好,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的。那些钱我不要了,我离开了,回到学校了。”

    高三那一年,紫月低血压在学校晕倒了,父亲以为她是因为高考的压力,她自己也期待是因为高考的压力。休息了半个多月,连她自己都害怕高考最终会是什么结果,更何况天羽高中的三年几乎没有在学校呆过长达一个月的。只是当他们同时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紫月一下子松了好长好长一口气,四年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里,他们一起坚持的一起担忧的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天羽考上了华东地区一所大学的器械专业,紫月考得很不好,但也坚持在广州就读一所大学。

    走过了无知,也走过了艰苦,他们是不是应该走向更多的可能。不是,紫月不想,生命走到这里,紫月像完成使命一样想放下。天羽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了紫月最不愿意面对的爱情,因为他坚定地认为如果不是因为爱,两个陌生人不可能一起坚持四年的书信来往,不可能一起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如果因为爱情,紫月不会是这样的,紫月要的爱情纯粹得像一片白雪,她不要天羽一生背负着任何压力和她在一起,她不要因为感恩而来的爱情。

    紫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地狠,不再对天羽的一切多一句过问。当天羽的外婆去世,他无力地打电话找紫月诉苦的时候,紫月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关我什么事”,挂了电话后让宿舍同学不要再把天羽的电话转给她。从此,他们不再有联系,天羽没办法再联系到紫月,QQ的留言也永远都是没有回音的。

    拿起电话,紫月还是和当年一样,叫了一声“哥!”

    “十几年没联系了,因为这十几年我过得不好,所以不敢联系你。”

    “在上海还好吗?嫂子、孩子都好吗?孩子应该上小学了吧?”

    “是的,女儿上一年级了。”

    ……

    紫月走在路上,2018年秋天的风吹起了记忆,是不是也吹起了天羽当年对紫月的恨?恨紫月当年的狠心。恨还是有心的,狠却不是了。如今的天羽过得很好,紫月却不是,如果有一天紫月在街边乞讨,会遇见谁?

    (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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