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兄弟

    我和妻子出身不同的家庭，她的父亲是早年参加宁波四明山游击队的离休干部，我的父亲是地道的农民，但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在弟妹中都排行老大，小时候都是“孩子王”照顾着他们；童年时吃过苦，我吃的是农村“落后”负重劳动之苦，她吃的是父亲“蹲牛棚”受政治迫害之苦；双方父母曾都患过重病，过早地为家庭操心，为父母分忧；都是中文专业毕业。不同的家庭，相似的处境，让我们有着容易沟通认同的价值取向、人生态度和处世方略。

    回眸我们珊瑚之婚的过往，无论是聊国事还是谈家事，无论是感恩父母长辈还是善待弟妹，无论是照顾亲戚还是对待朋友，常常出现惊人的一致。于是乎我会不经意地对她脱口而出“兄弟”！她于我亦妻亦兄弟。

    妻子是部队领导介绍的驻地附近中学的语文教师，经部队组织政审调查、批准筹备“五一”结婚时，却“摊上大事了”。老家急信：“父亲肺结核病复发”。我深知治病是要花钱的，家中没有经济来源，弟妹还小，唯有我才能解燃眉之急，而眼下就得影响婚事筹备。

    “怎么给未婚妻开口呢？”她知情后做了决定，“停办我们的事，卖掉已备的家具，筹钱寄回家，我另外想办法与上海亲戚联系，购买治疗肺结核病的特效药。”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大度处事，心里好有感触。当年“十一”向老乡借了200元钱我们简单把婚事办了，妻子高高兴兴地与我负债裸婚。

    婚后不久妻子怀孕，此时传来喜讯，南京军区拨专款让年轻干部考试上地方大学。上大学是我从小就有的抱负，现在希望来到面前，却喜忧参半。家在部队营区，双方父母都不在身边，妻子怀孕，孩子即将出生，谁来照顾？带着忧虑，我把消息告诉了妻子，妻子听后喜形于色，很是镇静，“家里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如愿被宁波师院中文系录取。产假结束她转住到父母家坚持上班，每天乘公交车往返数十公里早出晚归，坚持晚上自己带儿子，每晚入睡前给儿子讲《365夜故事》。晚上睡眠不足神经衰弱，体重降至80多斤。寒暑假回家，我对儿子任意说出《365夜故事》一个题目，儿子可以很快翻书找到这个故事，当时他还不会说话，用小手点给我看。我心欣慰又内疚。

    妻子做“军嫂”20多年，其间军队“过紧日子”，干部工资偏低，家庭生活困难，时常闹“钱荒”。但是妻子把钱看的很淡，宁愿自己节衣缩食，也要打理好“人情世故”。特别是对我远在安徽农村老家的奶奶和父母逢年过节的孝敬、生病的照顾，6个弟妹的嫁娶，平时的迎来送往，都一一考虑到位。

    由于在部队工作的原因，我全部缺席儿子的生日、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新生入学报到和家长会等重要时刻，这些都是妻子独立完成。儿子高考本来答应请几天假接送他，也因全程参加所在县武装部举行民兵渡海登陆演习而爽约。

    不负所望，儿子被清华录取。每每至此，妻子都要据事说理，做好儿子的思想工作，维护爸爸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让儿子不抱怨，我也少些自责。由于我经常不在家，妻儿还历过几次险。有一天晚上，儿子做完作业准备洗漱睡觉，妻子给儿子铺被子时，发现一条蛇盘在儿子床上，吓得毛骨悚然。用被子裹着蛇丢到外面马路上后，母子俩睡下越想越害怕，实在无法入睡，无奈之下半夜里妻子骑着自行车带上儿子到外婆家借宿。

    还有一次十二级强台风正面登陆舟山，风雨交加，电力设施受损，大片居民用电中断，只好点蜡烛照明。妻儿正当准备睡觉时，突然一阵狂风把房间木窗掀开，风吹蜡烛烧着了蚊帐。母子俩摸黑找工具和钉子加固木窗。再次准备睡觉时，抬头发现窗外两只蓝色的猫眼在风雨中寒气逼人，煞是恐惧，妻儿都受到严重惊吓。母子俩互相给对方壮胆，在床上相依相偎，彻夜未眠。

    时隔一周，我回到家，妻子述说历险经过，情绪平稳，并无怨意。我知道她默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我分心走神，好一心扑在部队工作上。顿时我感到妻子内心非一般强大，《十五的月亮》歌曲因妻子现身说法愈加动听感人。军旅生涯，我先后荣立四次三等功。每次带军功章给她看，我都对她说“兄弟，有你一半”！

    我父亲脑溢血紧急送进县医院，妻子第一时间随我和弟弟赶回老家，积极支持全力以赴抢救父亲的生命，参加昼夜轮流陪护。当时我正在参加单位活动需要返回，妻子主动要求留下继续照顾父亲。国家级贫困县的医院病房条件很差，四个脑溢血患者同住一间，大小便臭气引来苍蝇乱飞，弥漫着异味的空气令人作呕。县里的领导和朋友看到妻子作为儿媳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时间坚持悉心陪护公公，实属难得，颇为感动。

    就这样一路走来，妻子遇事冷静沉稳的秉赋，处事豁达大度的气量，待人接物的周到妥帖，充分凝聚了我们夫妻的智慧和力量，经过不懈努力，不仅改变了我们自身，也改变了我们双方两个大家庭的面貌。老人安享晚年，弟妹和谐幸福，晚辈成长成才。

    由此，我真真切切觉得妻子虽非女强人，实属“好兄弟”，志同道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妻子兄弟般的行为，让我充分感受到了情的深厚、爱的甜蜜、家的温暖，婚姻的幸福、人生的美好。我们还将兄弟携手，活到老，学到老，在夕阳人生的道路上奔跑追梦！

邓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