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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2月26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万年长青的思念

河海大学大三学生 仇士鹏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19年02月26日   06 版)

    小时候,家里有一盆万年青,它是母亲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一片片长叶泛着油亮的深绿色,紧紧地簇拥在一起。它没有其他盆栽青翠秀美的样子,却独具着一种沉稳的坚韧。

    母亲那时虽然才四十多岁,但已经满头白发了。因为自幼腿部便有残疾,而高血压和心脏病更是纠缠了她一生,所以母亲的身子骨一直很虚弱。但她仍像个陀螺一样,兜兜转转一刻都没有停下。淘米、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大大小小的杂事在她的手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掌纹,一年,又一年。

    儿时的我并不懂事。因为家里比较清贫,所以父母一直身体力行着省吃俭用。但有时和同学之间的对比,却往往会把我一直逃避的自卑拎出来,用赤裸裸的狞笑划下深深的一刀。记得有一年中秋,学校要求我们从家里带一盆花。同学们都是在学校门口的小贩那儿买菊花,我没有零花钱,便回去问母亲要。“街上卖的花多贵啊,而且买了也没什么用,不要买,”母亲连连摇头,“家里不正好有盆万年青嘛,你带过去就行了。”

    下午,我小心翼翼捧着万年青来到学校。同学们已经把菊花排成了三排。整个教室都明艳艳的,分不清是阳光的灿金还是菊花的明黄。我刚把万年青贴着门放下,班长就皱着眉头问道,“你就带了一盆草啊?”“那就是花,它会开花的。”“那你等它开花了再带过来。”全班哄然大笑。我突然觉得菊花黄得分外刺眼,低下头,却发现万年青好像也在看着我,相顾无言。

    回家的路,每走一步,便有一滴泪水落在万年青的心底,它耷拉着叶子,躲在我的怀里。到了家,我已经完全忍不住了,边哭边咳嗽,大声地质问母亲的吝啬。母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小声地安慰着我。等吃完饭,我不经意向厨房一瞥,母亲正双手按着洗碗池,身子轻轻地颤抖,啜泣着。

    那是我第一次见母亲哭,也是唯一一次见母亲哭。我一时间不知所措。我是能够理解母亲的辛酸的,也正是能够理解,所以那一刻的自责与痛苦才更加深入骨髓——母亲被我质问的时候肯定是痛苦的,但当时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只是去安慰我,抚平我的伤痛,为此,她宁愿把这份痛苦转嫁到她身上,哪怕这样会让痛苦加倍。只有当我平静后,才会一个人默默消化所有的伤痛,而为了她的儿子,她还要躲到没有人注意的角落,才能放心地让眼泪流下。可是我呢,却只为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原应该不久后就会被我遗忘的小事,而在母亲伤痕累累的心里又撕开淋漓的伤口,即便这样,她还是紧紧握住我,握住她最怕冷的孩子。

    我悄悄走回了卧室。残存的叛逆与可笑的自尊让我始终没有说出一声对不起。当时本想用未来的孝顺去弥补这份伤害,可没想到,这份遗憾却被永远钉在了十字架上,无数次地灼痛我忏悔的祈祷。

    如今,母亲离开我已经六年了。家里的万年青没有母亲的打理,也早已经枯萎。或许,它比我更有孝心吧,怕母亲一个人在天上孤独,便甘愿枯萎了凡世间的根,把一片片长叶当做翅膀,飞去了母亲的身边。只留我在这个人间,怀着万年长青的思念,一年又一年地,在梦中不断地呢喃着母亲的名字,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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