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格外的冷,雪子伴随着冷风砸在窗户上,呼呼作响,这样的天气,只想窝在家里,丝毫没有出门的欲望和勇气。人总是健忘的,那些已经熬过去的寒冬都不算什么,只觉得当下格外的冷。但去年冬天的“冷”,我这一辈子也难以忘记。去年冬天,一个很冷的日子里,老王走了。
老王是我爸,以前他在外当保安时,我去过几回,总听人们老王老王的叫他,加上我也被叫过几次小王,我就更习惯的称他为老王了。老王是患癌症走的,从辞工回家检查得知生病到最后离去仅仅一个月。时间太短,短到没有给我寒假能更久的在家陪他的机会,短到他还未曾尝过我亲手做的饭菜,短到我还没有鼓起勇气将掏心窝子的话告诉他,病魔就急匆匆的把他带走了。
老王个子不高,还不到一米六,人很瘦,走路时经常有些驼背,时不时咳嗽几下,还习惯将手往后摆着,像划水似的,在他身后看着很滑稽。小的时候,还有朋友在我面前学他走路的样子,那时不懂事,竟也跟着哈哈大笑。他出生在经常吃不饱的那个年代,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为了把机会留给弟弟妹妹,他小学没读完就辍学在家帮父母做事,再大一点就去了合作社帮忙做事挣工分,过度劳累加上营养不足,导致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身上带着一堆疾病。 在人们都以为他要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时候,40多岁了的老王,经人介绍认识了我母亲,然后有了我,后来又有了我弟。村上的人都说,老王有福气,得了一对这么好的儿女,但我知道,我们给老王带去的更多是苦难。
老王为人老实,又没人帮他,因而经常被欺负。在家种田时,因自家田少,他就另外去种一些别人不愿种的荒田,施肥打粪,前期工作不知做了多少,终于像个样的时候,别人见他做得好又将田地收了回去。他也不争论,就默默的吃了这哑巴亏。后来觉得在家种田收入太低,他一个人也做不过来所有的活时,我妈便带他到外面开始打工。老王没什么文化,技术活也不行,就只能干一些卖力气的活。在大学食堂烧火,打扫卫生,洗碗之类的他都做过,别人有时候偷懒,将活丢给他做,他也不懂反抗,只忍气吞声的做完,因而每次,他总是最累的那个人。在老王50多岁时,村里的人都感慨,别人快60岁都做了爷爷了,老王却连儿子都只比人家的孙子大一点点,将来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儿子成家立业哦。老王年纪大后,身体更差了,就托别人的关系找到一份当保安也就是门卫员的工作,为了工资高一点,他经常上夜班,整晚的坐在门卫室里守着;春节别人都想回家过年,因此加班工资会比平常的多一些,老王就连过年也留在外面。到最后,我都记不清他究竟有几年没有回家好好过个好年了。现在回忆起,我也实在不敢想象老王究竟是怎样熬过了那么多年的保安生活的。一个人在那小房子里坐着,开门、关门、登记,晚上要四处检查。且不说辛苦,他一个人,哪怕在人家都团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就那么守着,守着,年复一年的孤单,又岂是常人能忍受得住的。
当一个人真正离去后,你能记得的只有他的好。老王从小过惯了节俭的生活,总是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每次他的工资不但不会少,还总会多一些零零碎碎的散钱出来,就是靠他下班后捡一些废旧纸、瓶卖得的。就连身体不舒服,也是一忍再忍,实在拖不下去了,就去小诊所随便买点药,胡乱应事。但每次面临我们高额的学费和各种资料费时,却不曾犹豫片刻。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能多读点书,将来能有出息,能好过一点,不要步他的后尘。一次他放假回家吃饭时,他不好意思的笑着跟我说,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要去苏联留学,他想着这么远,舍不得,竟半夜哭醒了。我并没有去纠正他苏联早就解体,这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是我整个生命中唯一一个真正为我而流泪的男人,不管别人怎样,老王总是真心实意的为了我好。
按着村里的习俗,做了一场法事才送老王入土。那几天,冬雨寒风如刀刺骨,没有比那更冷的时候了。现在想起,依然不能完全接受老王不在了,每每想跟他聊聊天的时候,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提示音却一次次将我拉回现实。老王真的走了,如老一辈的人所说,从此在这世上他便只留下了一个名字。我不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即便有,恐怕我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和缘分再碰见老王,所以,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过得好些,我们都会好好的,我知道,也许这对老王来说才是最大的安慰吧。
湖南财政经济学院大二学生 王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