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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3月2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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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爷的信

西华师范大学2018级文学院 汉语言文学专业 范荟琳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19年03月26日   01 版)

    张大爷总是收到信,也总是寄信给别人。一楼楼梯口的那排信箱里,只有属于他的那一个,投信口被磨掉了绿漆,露出钢铁的本色,在一排排崭新的信箱里尤为显眼。每隔几天的傍晚时分,人们总会在楼梯口碰见取信的张大爷。那时正是下班或放学的住户回家的时间段,许多人见到他,都会习惯性地问两句:“哟,张大爷又收信了呀!”每逢此时,张大爷总是带着几分得意,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举着信说:“哈哈哈,都是些老朋友的信。”

    有段时间我订了一本杂志,每月末寄到我家信箱里。有次取杂志时,恰好遇见张大爷也在取信。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钥匙开信箱。张大爷家信箱的位置略低,他半弯着腰,脸几乎要凑到信箱上。单薄的脊背弯出一条嶙峋的弧线,这使他显得更加佝偻瘦小。那只捏着钥匙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将钥匙插进锁中。

    “张大爷,我帮您开吧。”

    他一头大汗地直起身,喘了几口大气,揉着腰,嘴里念念叨叨说着“人老了,不中用”。

    一封薄薄的信躺在信箱里,我正要伸手取出来,张大爷却抢先一步拿起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瞥了一眼信封,我却发现寄信地址竟然就是相邻的那个小区。两个相邻的小区,为什么不直接见面,而要大费周章地写信呢?就算真的要写信……想起张大爷那只抖得厉害的手,心里的疑惑又加深了几分。

    晚饭时,我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母亲,她却说起张大爷以前的事。原来张大爷曾是一个县里的局长,退休后和老伴一直住在老家县里。几年前老伴去世,在城里工作的儿女就把他接进城来住。张大爷不愿和儿女一起住,他们就在城里单独为他买了套房子。

    “但是这几年也没见他儿女回来过几次,老人家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只有保洁偶尔会过来。有人给他写写信也挺好的。”母亲最后说道。

    母亲的话和心中那点疑惑,让我开始对这个孤独的老人多了几分关注。我发现邮差把信送到的时间一般都在上午,因为邮差将信投递完后总会在楼下吆喝几声,示意信已送到。张大爷不怎么出门,而且就住在一楼,不会听不到邮差的声音,他为什么要等到下午才取信呢?而且张大爷取信后,似乎并不像一般人那样急着看里面的内容,他总是将信叠好放进上衣口袋里,然后拄着拐杖踱到小区前广场。那里总是有许多老人,有的忙着带孙子,有的跳广场舞,爷爷们大都煞有介事地高谈阔论国家大事。还有的老人如张大爷,他们已经很老了,早已没有精力去跳舞和大声聊天,他们只是坐着,默默地注视着热闹喧哗的人群,充当着可有可无的背景。

    张大爷的信带给我的小小疑惑,很快就被生活中其他事情分去了注意力。然而,在那一年的年末,照例上门打扫卫生的保洁发现张大爷已经在家里断气多时。他那些平时好像不存在的儿女,得到消息才赶来料理后事。

    我走过张大爷家开着的门前,屋子里有些凌乱,他的儿女忙着整理遗物。我不敢停留,即使是认识的人,死亡还是让我恐惧,而生命最终以这种孤寂凄凉的方式消逝,不禁令人难过。

    就在快要走上楼梯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奇怪,爸爸居然有那么多信,他在这里怎么会有熟人?”我站住了脚,片刻,那女人又说:“真是太奇怪了,你来看,这些信封里面居然都是白纸,一个字也没有!而且这些寄信地址不都是附近的几个小区吗……”

    一会儿,有人把一袋垃圾拿出来放在门口,敞开的塑料袋里,满满一包有折痕信封和白纸。

    我愣住了。总是在人最多的时间取信的张大爷,还有他那坐在广场上的伶仃身影,最后是没有一个亲人在身旁的孤寂离世,许多的画面闪过……

    我突然就有了一个猜测,且在一瞬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张大爷的信箱每隔几天仍然会有收到信,取出这些信并不费多少事。我发现这些信一共来自五六个人,分布在邻近的几个小区。所有信的内容都是一张白纸,是从那种一块钱一本的图画本上裁下来的纸。

    每天下午回家,我都会看看那些在热闹人群中独坐的老人们,那里再也没有张大爷的身影,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在那里过一样。我不禁想,都市中有多少独居的老人会像这样,每天在小区里最热闹的时候,寂寥地坐在人群边,静静地看。

    我想,这些老人所渴望的,不过是从人群中讨一点鲜活的生命力去滋养自己冷清而颓朽的生活。就像张大爷和那几个互寄白纸的老人。我不知道这些老人是通过什么方式组织起这一近乎奇异的活动,但我想,他们大概只是不喜欢那种被全世界遗忘一般的孤独冷落。

    你看,还有人给我写信,还有人记得我……

    张大爷去世已经快一年了,早已没有人提起他,毕竟,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很难被人们记得。

    放学回家,我将才取的信收好,然后像往常的许多次一样,从一本一块钱的图画本上,熟练地裁下几张白纸,装进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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