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给自己讲故事

    给自己讲自己的故事，有点像用手机自拍，在仔细调整之后，一是说出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二是找到对自己更合适的方式；三是通过写作提升自己，让自己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

    可是，这样做的作家太少了，作家们很少注意到这件事情。

    2016年，心理学家查尔斯·杜希格（Charles Duhigg）在一本书中提出了新的观点：有一种“会讲故事的人”，他们会把自己的生活叙述给自己听——包括那些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事。他们会在白日梦时，预想将要发生的一天（头脑中像拍电影一样预演），也会回想已经过去的日子（像在脑中观看电影回放）。

    叙事，是我们人格的重要方面。人格心理学中有一个分支就是叙事心理学，学者们已经在这个领域进行了近40年的研究。

    杜希格的发现是，世界上的事情混乱无序，但故事总是有逻辑的。那些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为什么会一件件发生？你有你的人生故事，也有你回忆人生的方式。描述和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每个人天生的需要。

    我们审视自己的人生，常常会感叹，人生是由无数零散的碎片组成的。但在事实上，每个人在讲述自己的人生时，都像是一个剧作家，我们讲的故事中总有一个“叙事弧线”的存在——它是由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组成的，一段拱形的完整叙事。

    好的写作者知道，一个人的人生故事并不是流水账式的传记，而是将那些事件、事实打散和分类，在脑海中重新编码、整合，从而形成了它们的意义。

    下面描述的事情，与我们写作的距离就更近了：

    从我们年幼时，就开始学习和得到讲故事的技能，一开始只能讲出一些孤立的、零散的事件，慢慢地，我们会通过朋友、家人和书籍，来学习叙事方式。随着年纪增长，我们对自己人生故事的叙述方式会越来越稳定。

    我们的一生中都会发生不计其数的事实，而在叙述“我”的人生故事时，选择哪些事件来作为素材？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讲述这些事件？如何排列这些事件的重要程度？怎样理解这些事件中的因果关系？这些都能够反映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它们是我们人格中一个重要的组成层面。

    你可能会问，这太复杂了吧，有没有这方面的写作练习呢？

    有。在纽约一所大学传授写作课程的丹尼尔·内斯特就设计了一个。

    现在，请你进入练习的第一部分，挑选一个时间段。

    挑选一个时间段，长度为一至五年。在这段时间里你的人生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你正体验着一些巨大的变化——新环境、新思想；或者你正在经历一场蜕变。比如，你可以从你进入初中的那一年开始，或者从高中毕业那一年开始。

    这个练习的第二部分，需要你的耐心，时间也稍长一些。

    根据你所选取时期的不同方面，写一系列微型散文。每一篇都控制在三四百字左右。在写作时请参照以下顺序：

    （1）生命中的那一天。记叙你特定时期中的一天，你的人生在那一天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且这一天不能是众所周知的“大日子”（如毕业日、校园舞会、运动会、婚礼、葬礼等，这些题材你稍后会写到）。写这一部分时要尽量回忆出当天准确的年、月、日。

    （2）年鉴。在你所挑选的时期中，总有一些线索性的记录帮你串起那段时间你所经历的大小事件，如：你高中时的毕业纪念册，你在“我的个人空间”上的好友名单，你童年时居住的街道，等等。

    把这些东西找出来。接下来以随机的方式从这些记录中摘取一部分：在好友名单里每隔1人选1个，或每隔5个人选1个；也可以写住在同一条街上与你家相隔2幢、4幢或6幢房屋的人家。写下他们的姓名以及其他所有信息（包括地址），然后记述一段回忆他们的文字。如果你不记得其中的某个人，也要尽量解释一下为什么他没有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3）路上的故事。记叙你选择的时期中你走过的一段路程。一次学校组织的田野旅行，一次某个旅游胜地的豪华之旅都可以。

    （4）大事记。列一张在此时间段内你认为是重要事物的清单，包括你的想法、目标、海报、财物、饮料，或者是药品、医生处方，等等。

    （5）岁月金曲。搜索其中某一天或那一周的流行音乐榜单，找到排名前五位的曲目。然后排出顺序，写出你对这些留在你记忆深处的歌曲的印象。

    （6）众所周知的日子。描述你生命中的一件大事——你参与的一场舞会、婚礼、毕业日、葬礼，或者其他一个对每个人都重要的日子。

    （7）家与新闻报道。描述这个时间段你的家庭情况：你的家人（写出他们的全名），你的卧室。另外，利用某一天两种不同形式的媒体针对同一故事或事件所写的新闻报道。试着选一则来自报纸杂志类的纸质媒体的报道，再从电视、互联网之类的电子媒体中选一则。之后概述一下新闻内容，再解释一下这样一则消息如何与你的境况直接或间接地联系在一起。

    （8）标志性故事。总结并点评新闻中提到的故事——作为当地文化的一种具体体现。如果可能的话，这部分只描写一个人物或详写一件典型事件，然后解释你为什么选择这则新闻。

    （9）朋友。讲述一件在这个时间段内你和你朋友之间发生的、让你难以忘怀的事。

    这个练习的第三部分，是写出开头和结尾，并为每个部分拟订标题。

    通读这些故事，注意它们是怎样被重新排列的。现在你想对自己说什么呢？你对这一本记录着你生命事件的文字有何感慨？试着用第三人称讲述你的故事，甚至可以用现在时态进行陈述。

    最后，是练习的第四部分，重新编排。

    不用费神去想各部分之间该如何过渡，因为根本不需要任何起承转合。重新编排的顺序如下：一、开头；二、生命中的那一天；三、家与新闻报道；四、众所周知的日子；五、标志性故事；六、朋友；七、年鉴；八、大事记；九、岁月金曲；十、路上的故事；十一、结尾。

    内斯特老师告诉我们，对于写个人散文的作家来说，他们的一大挑战就是，如何在穿插多条时间线、安排更多事件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使文章反映出作者的心态。

    他发现，不按顺序写这些微型散文是唯一的诀窍。对于许多作家来说，要想写出一篇形散而神不散，且其中还穿插着不同的时间线以反映作者不同人生阶段的不同心境的散文，这是唯一的写作方法。

    内斯特的这份写作作业，模仿了女作家琼·迪迪翁1979年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散文《白色纪念册》的结构。最终的作品其实是由一连串短小的微型散文组成。其写作的诀窍就在于，最后定稿的顺序并不是一开始写作的顺序，而是经过重新编排的。

    琼·迪迪翁（英文名Joan Didion，中文译名有迪迪安、迪迪昂等），是个好作家。她在《白色纪念册》中写道：我们给自己编故事，只是为了更安心地生活。我们是作家，一方面，我们拾起支离破碎的记忆，编织人生的叙事脉络；另一方面，我们会用后天得到的悟性，来定格人生的真实体验。正是靠着这两方面，我们才有勇气活下去。

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