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小说）

    旧时的青石板路，被厚厚的积雪掩埋。模糊的光圈里出现一个瘦小的影子，披着厚重的、沾满油污的棉袄，踩着完全挡不住风的胶鞋，月色在路灯的衬托下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她极力将自己缩小、再缩小，直到完全缩进那副皮囊下，才勉强暖和一点。只是那破旧的胶鞋踩过厚厚的积雪，依然难挡那股地狱般刺骨的寒。

    “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穆白一边叹气一遍前行。

    那夜，雪下得极大，灌得穆白满脖子都是。幽暗的月色下，她穿过长长的隧道，来到那栋破旧的楼房前。那栋楼真是太破了，窗户已经碎了，窗棂的白漆也开始脱落，与周边的高楼大厦相比，就像一锅鲜美的靓汤混进了一只苍蝇般刺眼。呼啸的北风吹得人直打晃。

    这就是穆白的临时住所。紧挨着墙角的那张双层床咯吱咯吱乱响，小小的房间，没有空调，没有热水，夜晚冷得刺骨。但她只要一躺在那张床上，就能忘记烦恼安稳睡去，只有旧棉袄上的油烟味，久久不愿消散。

    清晨，阳光温暖了小屋，照耀着斑驳的旧塔门。门外的积雪融化了，清亮的雪水自屋檐滴下，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吵闹的很。旁边床上的张阿姨许是被它们吵醒了，已经起身准备出门。

    按开手机，时钟刚刚划过七点的尾梢。张阿姨轻手轻脚走到穆白床边：“囡囡啊，昨日落了雪，你来的时候穿厚点。我先去了，得把鱿鱼泡上！”

    穆白打工的地方是一家自助餐店，坐落在市中心的繁华处。她早上的工作是擦拭餐桌。一盆温温的水，一块软软的抹布，在桌上轻轻抹过，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水印。这一刻是她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光，阳光将水映照得波光粼粼的，像极了老家的湖泊。

    张阿姨从冰库中拖出的鱿鱼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她要帮忙收拾鱿鱼去了。泡鱿鱼的水真凉，但鱿鱼更凉，从水中提起时还带着晶莹的冰碴。鱿鱼需要经过淘洗，去除内脏，再切成块，这样简单的工作在寒冷的冬季就变得尤为复杂。穆白每次收拾完鱿鱼，双手都没了知觉。

    剔除下来的鱿鱼嘴去除牙齿后，先用五香面腌制片刻，加入适量的盐，放在煎锅上慢慢煎，直到气泡冒出、肉质回缩，纤维变得爽口弹牙，就制成了一道美味的小菜，装在小碗中，可以用手指去拿着吃。

    穆白常常想，连鱿鱼嘴都那么美味，它的头部和须子是什么样的美味呢！如果烤的焦焦的，沾着花生酱吃，不知该有多销魂！

    下午2点，客人们渐渐离开了。收拾完残局，穆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吃起了员工们的大乱炖。她太饿了，超负荷劳动之后，没有什么比踏踏实实吃一顿饭更好的了。

    下午的活儿轻松了许多，负责制作北京烤鸭、香腊肉的王阿姨常常喊她过去帮忙，其实只是想暗地里塞给她点吃的。今日的北京烤鸭刚刚上架，厚厚的脂肪层已被果木烘烤得焦嫩，一股原始的果木香气在烤鸭内相互传输。烤鸭烤好后，要静置片刻，待上面的气泡散尽，开始切割，锋利的匕首将骨架与脂肪层剥离开来。圆圆的薄面饼，配上特制的甜面酱，爽口的生菜，制作成一道可口的烤鸭卷饼。

    穆白每次都要盯着看好久。王阿姨嘴上不说，却看在眼里，怕伤了她的自尊心。暗地里王阿姨给她留下了一块鸭架，到了休息室便塞到穆白手里，嘱咐她快点吃。她捧着那块小小的鸭架，眼眶中积满了泪水，品味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穆白通过努力终于攒够了学费，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健全的人，但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取想要的人生。”穆白知道，只有努力去做，才能获得想要的人生。

    那夜，穆白在那张床上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长长的梦，她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烤鸭，吃得满口留香……

山东特殊教育职业学院学生 柏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