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要走一走，看一看

    莉亚是马里兰洛约拉大学写作班的住校作家，有几部诗歌和散文著作出版和获奖。

    她认为挑选写作素材与买房子有可比之处。买主开始挑选房子时，关注的是卖主提供的房子的格局和设计，如果比较满意，还要到那里去仔细查看要买的房子——逐一查看房间，逐件调试设备。写作者选择了一处场景，把它用于写作之中，也要实地走一走，看一看，这是一种有迹可循、集中和有效的方法。

    莉亚在给她的学员上课时告诉他们，对于一些作者而言，最头疼的时刻便是搜集到一篇文章的所有素材的时候。这时往往会出现以下问题：要么各个素材分量不相上下，却因带有不同的可能性而产生矛盾；要么所有素材都深藏不露，让作者找不到满意的切入点。这是一个无法避免的无趣时刻，让人不那么愉快，你要快一些跨越过去，才能进入愉快的写作。

    那么，就需要你走一走看一看，靠自己的感官体验解决问题。

    这与坐在桌子前面苦思冥想的收获不一样。

    举例来说，有位著名诗人叫庞德，他有一首诗叫《在地铁站里》，就是被他的所见所感打动之后写出来的。那是一百多年前，他从巴黎的协约车站走出潮湿、阴暗的地铁。在忽明忽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几个女人和儿童美丽的面孔给庞德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人群中这些面孔的出现

    阴湿、黝黑树枝上的花瓣

    与之相似的还有威廉·威廉姆斯。他的诗语言简练直白，言浅情深，文浅意远，如品清茶，余味无穷。比如《红色手推车》，写了一辆红色手推车、闪亮的下雨积水、几只白色的小鸡，这样一幅色彩鲜艳的画面仿佛悬置在永恒的瞬间。他的创作原则是“凡理皆寓于物”：那些寓意和思想就深藏在那些景物之中，等着你去认真寻找，有所发现。

    但是莉亚觉得没有那么复杂，那些寓意和思想就附在那些景物上面，比较容易看见。她设计了一个练习，帮助学员跨越那个犹豫的时刻。她说，这个名为“亲自走一走”的练习，对于喜欢罗列各种各样清单的人来说（大多数作者都着迷于罗列清单），这个练习也大有裨益，而且，它还能为如何追忆往事提供很多具体的方法。

    有时回忆，或是努力地想要记住某事，会正好把我们带入某个地点或环境的中心；我们必须从一种模糊且不固定的角度，将一些场景拼接在一起。

    这个练习步骤较少，容易操作，可以经常练习。

    莉亚建议，在开始练习时，写作者按如下要求进行：以回忆的方式，从你熟悉的入口处，走进你童年时某个熟悉的房间。

    比如，你从前门进去，穿过房间，边走边看，由自己来控制看到的场景，就像是拿着摄像机在拍摄一样。

    慢慢往前走，你会在这个过程中回忆起实实在在的东西，渐渐脱离脑中仅有的整体印象。随着你脚步的移动，还要时不时地扭转头，看看前后左右各式各样的东西，看看这些东西上面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咖啡桌上的花瓶、玻璃杯留下的环状印记等，当你还是孩子时，你的视线只能触及咖啡桌这样的高度）。仔细地看，朝里面看，趴到下面去看，把枕头翻过来看，将沙发坐垫拿起来看（就像你过去常常做的那样）。注意地毯、壁纸和窗帘的颜色。

    “我相信，这个练习的结果会令你大吃一惊。”莉亚说，你会发现脑子里居然有那么多的实物存在，有那么多的实物可以明确地回忆出来。

    不要对一些看似不重要的物品视而不见，它们往往是非常关键的。每一件物品都不是单独存在的，它会提示另一件物品。尽管在更大的格局之下，这些物品显得很不重要，但是记住，每一件物品都是一座桥，可以帮助你继续前行。

    当你看完一个房间后（在你完全看完之前，偶尔还需要坐下来静静地观察），你可以往回走，把所有相关的信息搜集起来（“尘土飞扬或是一尘不染，从蓝色窗帘后透出来的阳光，咖啡桌上那个擦不去的杯印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

    这个练习很自由。因为它颠覆了“写作一开始就要有想法”的理念。实际上，许多作者在写作一开始的时候，为了设计和追求一个想法，耗费了很多不需要耗费的时间，而且这种对时间的耗费，常常在原地兜着圈子，不一定导向正确的选择。而莉亚的这个练习，更像是当你有所领悟或想到什么的时候，突然产生某种创作的灵感；或者说，这个练习可以引起你对过去的遐想。

    写作的目的不一定是写作，写作练习的目的不一定是一次练习。我们在这个练习中，仅仅走过了一个房间而已，但这种练习的方法，适用于更多的场合。你会在自己的回忆中找到很多这样的地方，也有很多这样的地方能找到你的回忆。

    比如，你可以到以前的壁橱里“走一走”，观察并记录下你在那里的发现：不同时期的衣服，被藏在隐秘地方的物品——所有这些放在壁橱里的东西，将为你展开一个有待探索的丰富世界。

    同样，你可能想把目光停留在某些物品上多看一会儿，这是一些有故事却因为某种原因始终被忽略的物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莉亚说：“我自己已经有了一些激动不已的发现，那些长期陪伴在我身边却被我有意忽略的物品，依旧完整无缺，耐心地等待我去回忆，然后将它们的故事细细地讲给读者听。”

    许多地方，可能会有令人吃惊的发现。

    你可以把这个练习改变成各种模式。比如你的一个书架，上面放着一些你读过的书，还有一些书没来得及读。你可以端来一盆清水，用旧毛巾擦去书架上的灰尘，然后把那些书一本一本重新摆好。你会发现你用去了太多的时间，因为每一本书都可能把你拉进一段回忆之中：那个在书店里买书的人后来不见了；那个陪你一起买书的人，后来没有陪你一起读它；那天在书店里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像是偶然；有一部书中被撕掉了半页，是怎么回事儿呢；还有一部书竟然勾起你对曾祖父的想念，等等，等等。还有，你可能发现你夹在书中的几个纸条，你早把写它的人忘了，现在你非得再想起来不可。

    你可能在书架的一层上，就停留了太长时间，就想到了很多，就有所感悟。按照某种说法，灵感来了，你找到了你要写的东西。

    这还仅仅是室内。

    去室外走一走吧，比如沿着你小时候去学校的路慢慢地走，边走边看，走到那里停留一会。走回来的路上，把所有相关的信息搜集起，把你想到的事情整理一下，再深入到其中的某一件事，用你现在的想法回顾那件事情，你可能会觉得，正是时间的差异，让一件看似平常的事情，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意义。

    那么，你用不着太犹豫，把它们写下来吧。

    或者去一个公园，或者去火车站，或者去郊外的麦田，或者去你去过的其他地方。

    总之，你要走一走，看一看，不能呆坐在桌子前面，不能让思绪像一潭死水。

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