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受着什么指引,顾晓走进一间染坊。一排排晾晒的布料,五颜六色,随着风飘动。再往里走,就是一个大型染池,在阳光下,红橙黄绿青蓝紫,不断地变换着颜色。
顾晓惊奇,走近细看,不知被什么绊住,一个趔趄,跌进池子。顾晓大呼不好,一身白衣已在池水中浸染得不像样,她挣扎着向上,可越使劲,下沉得越快。
渐渐地,染剂侵蚀了她的每一寸皮肤,如小虫爬上身体般,痒痒的,凉凉的,异常舒服。顾晓怀疑,是否这就是她的本色。
顾晓的脚踩在一片软泥上,原来已到池底。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顾晓忙用手掩住口鼻。这时,只听得耳边有人轻说,“欢迎你的到来,终有一日,你也将糜烂,化作脚底的淤泥。”
顾晓吓极,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光线透入,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顾晓深深地叹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
顾晓看了下手机,周六早上八点,她拉开床帘,往外瞥了一眼,其他三个人的帘子紧闭着,无一丝声响。
每次都是这样,周末,不到中午甚至下午,是不会有人起床的,顾晓厌恶那种早上起来提心吊胆生怕弄出大一点的声响吵到正在睡觉的人的感觉。
她关上帘子,继续睡。
再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顾晓想起,自己刚开学那会儿,怀着一股冲劲,周六周日整天的在图书馆泡着。一次周六中午回了宿舍,室友见到她,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顾晓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朝室友笑笑,走回自己桌前坐下。
室友本没有其他意思,但那一刻,顾晓体会到一种一个人奋斗坚持的孤独与煎熬,从心开始,蔓延至全身,吞噬每一个细胞。那天下午,她没有再走出宿舍。
堕落是愉快的,像一块腐臭的肉等待死亡,毫不费劲。
一个人过了18岁,总觉得自己完全是大人,可以置亲朋的意见于不顾。是与不是、做与不做,全凭自己做主,盈亏自负,一切咎由自取。
到了大学,顾晓发现自己再难听取母亲的意见。
母亲跟她说:“你性格执拗,做事太过一意孤行,自家人能容忍你,但到了社会上,注定要吃苦。”
母亲说:“你应当努力学习,将来谋得一份好工作,不至于体会下等差事的苦,那种终日瞧着老板脸色,靠出卖体力谋得微薄工资的差事。”
当和母亲争吵时,顾晓反驳母亲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大不了就辍学,现在这社会,找份简单差事,怎怕养不活自己?”
到后来,顾晓就后悔了。
寒假,顾晓通过学校的兼职社团找到一份火锅店的兼职,晚上趁着他们都下班的空当儿,顾晓搬着大堆行李赶去员工宿舍,被子、衣服、生活用品,还在行李箱里装了几本小说,计划用来打发空闲时间。
将行李一件件的拎进门,看到房间里的情况,顾晓顿时傻了眼。一个客厅,被改造成男员工宿舍,简单一张上下床靠墙摆着,行李、沙发、桌子,拥挤不堪;两个睡房,店长一间,另一间是女员工宿舍,两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只留下狭窄的走动空间。
最令顾晓心怵的是那墙顶的灯,不知是功率小还是灯壳被灰尘蒙住,灯光昏黄暗淡,在这照耀下,一切都显得模糊不堪。
已经挺晚,店长发消息说让她快点睡,东西明天收拾,不可影响到他人休息,并告诉她明天上晚班,不用起得那么早。顾晓草草的将东西整理了一下,就爬上了床。
顾晓被安排与一人同睡,那人今晚出去了,房间里还有两个人在,一个坐在床上用手机看视频,一个坐在桌前涂抹护肤品,两人正用顾晓听不懂的方言交谈着,顾晓突然感到害怕。
“上晚班,晚上十一点下班,每天重复相同的工作。”顾晓在心里念叨,“回宿舍,简单洗漱,甚至没时间淋浴,带着一身火锅味和汗味就躺进被窝,看会手机,轰然入睡。一天、一周、一个月就这么过完。”她不敢再想下去。顾晓想起曾经在母亲面前说的话,原来自己无法放弃学业随便选择一份只消耗体力的工作混日子,她真的后悔了。
顾晓给店长发了辞职的信息后,不断地讲明是自己的过错并道歉,店长回复她:小妹,告诉你一句,什么要学会适应,以后出来比这个更艰苦的路还长着。
比这更艰苦的路还长着,顾晓想通过努力选择其他路,艰难但值得付出的路。
顾晓心一惊,为何差点就忘记曾经最惨痛的教训,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她猛地爬起,穿衣,洗漱,背上书包出门。
出了门,才发现,路上已有那么多人在,行色匆匆,朝着图书馆、自习室走去。
原来,这个世界总比我们想象的快,不会因任何一个的落后而减速或停止。
湖南财政经济学院 王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