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我的战争

    看到我那张青涩的19岁照片，我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如果可以，我绝对不会因为拍照而摔门而出。

    那时的我因为临近高考，学习压力大的就像被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沉重而又无可挣脱。因为准备模拟考，连着一个多月熬夜加班学习到将近凌晨一点钟。

    一个周末下午，本想去放松一下的我，一放学就被父亲抓个正着。

    “谁要你管我？”脾气跟茅坑里石头一样的我对父亲吼道。意外的是，一贯强硬的父亲，这次倒出奇地沉默。只见他，轻轻地拍了我一下，便把我拉上了电动车，越过有点颠簸的街道，给那川流不息的街道和人群留下了沉默的背影，而我心中的压抑和愤怒却并没有消退。

    到了家中，父亲依旧还是很沉默，我进卧室，做了一套模拟题之后，成绩还是不理想，和家人一起吃晚饭也显得很是沮丧。

    没想到，父亲饭后还非要拉着我拍个全家福，说是学习累了放松一下，笑一笑。

    我对父亲的做法嗤之以鼻，像火炮一样斩钉截铁地发射出两个字：“不照”。

    母亲也说照一张吧，挣脱未果后，对着镜头强颜欢笑地拍完照便摔门而出。

    等到回家时已是深夜，母亲拉着我，问我干什么去了，让父亲出去找了半个小时……叛逆的我一声不吭，回到卧室倒头就睡，任家人怎么敲门也不答应。

    就这样那个在被窝里失眠而又眼角潮湿的夜晚长久地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我跟父亲的战争就像高考一样，愈是接近隔阂便愈深，到了高考那几天的时候，我们已经几乎不说话了。

    送我去军校求学的火车站台上，看着父亲渐渐老去的身躯，我忽然感觉内心一颤，踏入火车车门时，听着父亲大声喊：到部队好好干！

    我脚步顿了下，便踏上了南下的军列。在汗水拥满迷彩服黏紧身体而又没有进步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是还是咬牙坚持下来：因为，心里憋着一股劲，我要证明给父亲看，我比他强。

    不管是中国工程机器人大赛还是国际微电影比赛获奖，每一次收获的喜悦我都会让战友帮忙用快门记录下来，寄给家里，其实无非是告诉父亲这才是拍照的正确打开方式……

    我一度以为我和父亲的这场战争打赢的时候，休假回家却不小心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那是我毕业后春节的第一次休假。返程前的那天晚上，闲聊时的母亲小心翼翼拿出了那本泛白的相册，如珍宝般捧在手心，笑呵呵地说：“你老爸把你从小到大的照片收集起来，一有功夫就会拿出来看呢！”“快来看照片！”寡言的父亲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话茬，“这是你幼儿园那会，学解放军叔叔敬礼，还挺有模有样。”“这是你高一参加军事夏令营，穿迷彩服时拍的。看，挺得笔直笔直，多有范儿。”“这张我最喜欢，军校毕业那年你被评为优秀学员，瞧你开心的……今后还要努力，早点戴上立功大红花，再拍给我看。”

    那刻我才突然发现了父亲的秘密，原来我不喜欢的拍照其实是父亲对我成长历程的无声记录。

    原来我和父亲的战争从来没有胜利过，甚至从未发生过。

    而那本泛白的相册，看似一张张普通的照片，却实际上藏着不善言辞的父亲对我炙热的爱。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成长的每一天，都牵动着父亲的心，我取得的哪怕丁点荣誉，都是父亲珍藏的骄傲。

    想起父亲丛生的白发，想起那个父亲珍藏的相册，我前行的脚步便不觉更有力量。

屈凯明 口述 柯青坡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