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小说）

    1

    我终于瘫倒在街道旁的某个角落。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想必鲜血淋漓的伤口也结痂了吧。视线里灰暗冰冷的建筑是那样陌生，毫无怜悯之心地注视着一个生命的凋零，不，这不是我想寻找的地方。

    我不明白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当初从那个温暖舒适的窗口逃出来，结果落得如此下场，我并不后悔。可是曾经的我翱翔于苍穹傲视世间万物，如今却因受尽欺凌直至趋于丧命。可惜啊，我终究没有找到我想要的。

    一只毛皮脱落的流浪狗正朝这边踱来，我已经看到那双丑陋的眼睛闪烁着好奇而饥馑的目光，可是我无法动弹，只得僵硬地挺直脖颈。视线逐渐模糊，呼吸似乎不那么艰难了，我疲惫地合上眼睑，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2

    视线格外凌乱，我在半空中艰难挣扎，想寻找一方可落脚的空地，查看一下伤势。在凉风中浸泡了许久，我终于决定栖落在某户人家的窗台上，而那悬挂着的窗帘太像我曾经的家了。我不禁傻傻地幻想会有一双手把我亲昵地抱进去，颠簸流离一番后，我很不争气地觉得回去没什么不好，就当这是场失败的征程算了。

    我觉得翅膀火辣辣地疼，想必羽毛已经洇湿一片。那群小子还真够狠啊，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刀枪相向？我正准备闭目养神，身后蓦地袭来咔嚓咔嚓的脆响，我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却没有展翅高飞。我不知生出何等勇气敢留下，来做一个凶多吉少的赌注。

    很快，一双大手粗暴地揪住我的脖子，呛得我眼冒金星。心猛地沉下来——我果然还是赌输了。我疯狂地煽动翅膀，胡乱踢蹬，想挣脱那只越勒越紧的热烘烘的手。慌乱中，手的主人大声嚷嚷着什么，嗓音浸透了粗鲁和喜悦。当我终于缓过气来，却发现腿上系着一条破旧的布绳，绳的另一头牢牢拴在墙角的木桩上。我再次被禁锢了，而且比之前痛苦千万倍。不，我不要！我使劲在狭小空间里扑腾，残羽一片片飘落下来。堵在面前的那人，双手叉腰，满脸的胡碴和得意，望向我的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盘菜。

    看来我的短暂生命，就要结束在刀刃之下了。我不后悔也不害怕，只是疑惑：世界这么大，连一只鸟的栖身之所都找不到吗？于是我放弃了，木然地蹲在原地，只希望下辈子不再做鸟。频频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彰显稚嫩的脸，晶莹剔透的眼眸如一汪潭水，让人难以捉摸蕴藏在潭底的是好奇还是渴望，或者是同情？不可能。每当他靠近，我就气势汹汹地扑扇双翅让他不敢前进，同时告诉他：我是一只鸟！我会飞！

    那个系着围裙的大汉朝我逼近，我疲倦地上下飞蹿，却终于被他箍住双翅。我无声地叹息，生命终于要结束了么？背后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脆响，翅膀变得凉丝丝的。待他离去，我下意识地扑扇起双翼，才发现它们比以前轻巧许多，然而双脚仍能未离开地面。怔怔地凝望着落满地的羽毛，我遭了当头一棒：他剪短了我的翅膀！现在的我，和一只在地上扑棱的野鸡没什么不同。没有了翅膀，就等于失去翱翔蓝天的权利，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现在就被宰割了煮汤喝！最后一丝希望幻灭，我终于垂下了脖颈。

    我看到那个男孩正在向壮汉说着什么，似乎很着急。半晌，他乐颠颠地跑过来解开我脚上的绳子，笨拙地抱起我，诉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最后，他干脆把我搁到了窗台上，我恍然大悟：他要放我走！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心头的火苗重新燃烧，只要还活着，说不定还有机会……在他殷切的注视下，我奋力煽动双翼，身体却沉重地往下坠，几乎是重重地摔在地上。稍稍缓过神后，我起起落落地徘徊于半空和地面，终于艰难地落到地面。

    我又一次自由了！还没决定该欢呼还是该惋惜，震耳欲聋的尖锐声响几乎使我肝胆俱裂。我只知道一个气味刺鼻的庞然大物朝我碾过来，后腿又是熟悉的湿漉漉的麻木感。我扭过头，看见后腿血肉模糊。我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朝马路旁挪去。

    3

    我沿着楼房优雅地滑翔，想找一处新的栖身之所。这间不错，里面静悄悄的。我从窗户里飞进去，却被突然爆发的巨大嗓音吓得不轻，连忙朝另一边的窗户冲去，结果被重重地挡了回来。怎么回事啊？我胡乱冲撞于一扇扇看似敞开的窗户间，却遭受一次次阻遏。我只好在窗台上栖落下来。

    这时我才发现，房间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他们都抬起稚嫩的眼眸凝望着我，我也居高临下俯视他们。其实这个地方挺不错，窗帘后面可以做觅食回来的落脚点，等我找到出口，就把这地方当作窝吧。我正粗略地打量整个房间的布局，只觉下面的嗓音越来越哄乱了，一团东西倏地掠过眼前。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呀！我的翅膀突然被什么沉重而锋利的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痛锥心刺骨。我不顾一切地朝窗户撞去，竟然没有遭到预想中的猛烈一击，受伤的翅膀卷起阵阵凉风，我出来了！身后的房间爆发一串喜悦的感叹。

    然而对我来说没什么可喜的。才飞了没多久，我就觉得翅膀剧痛难忍，一下子失去重心，跌落在地。粗糙的细树枝把我使劲往旁边拨，我困惑地撑开眼帘，只见一身橙黄色的老人手持扫帚袭击我，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厌恶。真是怪了！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干嘛像见到耗子一样驱赶我呢？我又委屈又恼怒，奋力扇动受伤的翅膀，再次盘旋在高楼大厦之间。再到别的地方找找吧。

    4

    我是一只鸟，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说实话，我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待在软绵绵不硌脚的笼子里，每天享受精致美味的食物，不用忍受风吹日晒。我的主人也很宠爱我，每当我引吭高歌的时候，她都会用白皙细腻的手抚摸我的羽毛，我很享受这种温暖的感觉。

    可是我一直有一个心结。我的翅膀颀长丰硕，我却无法凭借它翱翔于蓝天白云之间。每当看到同类欢快地滑翔、盘旋，感受清风和暖阳，心头总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不，是疯狂跳蹿。只有逍遥自在地飞翔，啼叫声才婉转如歌，就连风吹雨淋也成为痛快的挑战。我想过这样一种生活——白昼自由自在地穿梭于山林间，夜晚栖息于幽僻无人的角落，无拘无束，颇有归隐林泉的清闲。

    我终于下定决心。当美丽的女主人一如既往打开笼门给我送食时，我奋力扇动翅膀冲出窗外，后面传来痛苦的尖叫。我自由了！沐浴着凉爽的微风，我在野花和浆果的幽香中沉醉了，俯瞰着郁郁葱葱的大地，我觉得未来充满希望。作为一只鸟，我是幸福的。

    现在要做的是寻找梦想的栖身之所。虽然现在还没有明确目标，但是世界这么大，我坚信自己一定会找到的。

    （指导老师：张鲜明）

浙江浦江县浦江中学高三学生 黄韫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