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生活雪上加霜

    叔叔阿姨，请莫嫌弃我们穿着四季的衣服前来迎接你们。背心短裤、长袖棉袄，可能还带小洞，脚趾头好奇地从凉鞋里探出脑袋打量你们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

    叔叔阿姨，请莫嫌弃我们不甚清洁的脸蛋和带污渍的衣裳。我们也渴望有溪水一样清冽的肤色，有空气般清新的头发，能穿散发香皂味的衣物，不曾有一颗破洞。

    叔叔阿姨，请莫嫌弃我们蹲在操场上吃午餐，更莫责怪老师不许我们进教室用餐。学校涓涓细流般的自来水只够清洗食物和餐具，曾经我们在教室打翻食物，油腻腻的石板滑倒了好几位伙伴。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没有嫌弃我，给了我好大的拥抱。身边调皮的同学在大声冲您喊“阿姨，他很臭，别抱他！他太脏了！”我特别害怕您会嫌弃我身上的味道，转身就走。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递来的文具、零食、新衣服和鞋子，哪怕过年我也没获得过这么多礼物。我有了第一个书包，阿姨要求我伸开手臂背书包时我还特别笨拙。

    这是志愿文学作品《胡朝霞：跨越1500公里的爱》的开篇节选。文中说“我第一次听到这段朗诵，是在2017年8月19日，浙江宁波新碶街道海棠社区的二楼会议室。那天我带着女儿去的，当时我流泪了。女儿也流泪了，她说我不仅流泪，眼睛也红了，用了好几张纸巾。当我们更进一步走近胡朝霞爱心团队成员的世界，我更感动了，仿佛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洗礼。”随后，该文作者仇赤斌讲述了胡朝霞爱心团队的助学故事。

    虽然我不是听到这段文字，但是看到这段文字时，我和作者一样，也非常感动，准确地说是酸楚。

    “叔叔阿姨，请莫嫌弃……”几个排比句整整齐齐、铿锵有力，句句啄在我的心尖上，每一下都渗出血来。

    我相信，这些表述都是真实的，孩子们就是没有新衣服、没有洁净的脸庞，只能蹲在操场吃饭，身上可能还有浓重的汗臭味。没错。但是，因为这些，人的灵魂就要这么可怜和卑微吗？

    文中说这是一段“朗诵”。我想知道这段“朗诵”是谁创作的？是孩子自己吗？我觉得未必，或者压根就不是。这段“朗诵”一定是一个文学高手创作的，然后让孩子们朗诵出来的。孩子们朗诵的时候，一定也哭了吧，因为可能突然发现自己这么悲惨。听众也一定哭了，因为真的太令人心酸，就像作者仇赤斌和他的女儿一样。

    我把这段文字拿给女儿看，问她看后的感受。她说，人和人是平等的。就算没有新衣服，就算脏兮兮，也不能自卑，也不能被嫌弃。就算真的被别人嫌弃，自己首先不能产生这种心理。

    于是我们讨论了前一段时间看过的黎巴嫩电影《何以为家》。一个12岁的黎巴嫩男孩扎因在悲惨的生活面前，没有胆怯自卑，而是不屈不挠、勇于抗争。

    悲惨的生活总是相似的，但是文学的表现却会大相径庭。

    记得有一句话说，如果在正义和善良之间选择的话，我们要选择善良。

    文学不是让生活雪上加霜，而是让生活（人性）选择善良。

    这种“叔叔阿姨，请莫嫌弃……”的文学，是会让这些孩子雪上加霜的。而这样的文学作品还不少，比如以“感恩教育”为底色的文学作品等。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让女儿去洗澡，她不去。我威胁她，如果不去，我就不陪她睡觉，我说不洗澡就会臭。她还是无动于衷。我就默默地去洗澡了。回来后，坐在她的床边，本来想说，我不嫌弃她，虽然她不洗澡。但是，令我惊讶的是，她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走吧，你太香了，你根本配不上我。”

    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也是穿着补丁衣服，手上、脸上和身上满是泥土。丰收时，城里人会到我们家买粮食。我现在还记得，当那些叼着过滤嘴香烟、穿着雪白衬衣摇晃着走进我们村的城里人，用没有被劳动磨损过的柔软的手掌对我们家粮食挑肥拣瘦的时候，我在心里是这样想的，“你们配吗？”是的，你们凭什么对劳动人民的成果挑肥拣瘦？所以，要说嫌弃，真的说不好是谁嫌弃谁？

    那么，文学应该张扬美好和善良。特别是“志愿文学”，因为这种文学太特殊了，它的主体和客体、责任和使命，要求它更应该这样。

    不让生活雪上加霜，用你的文字张扬美好和善良。这应是“志愿文学”的信仰。

徐庆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