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父亲是两年后,短短两年的光阴,真想象不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身材变得如此矮小,面容变得如此沧桑。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蹒跚地推着借来的那辆电动三轮车,真想跑过去送他一程,但这种无休止的迎送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头。
两年前我离家当兵,临走前跟父亲行了个军礼以示告别。当车缓缓流动,在那片乌压压的人群中,我还是一眼看到了用袖口擦拭泪水的父亲。
父亲不善言谈,成长的那段青葱岁月里,都是母亲唠叨个不停,讲起大道理来头头是道。到了叛逆的青春期,父亲强硬的管教方式使我和他之间感觉一直有层解不开的疙瘩,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也许更多的是畏惧,最终导致了隔阂的产生。
上学时,老师让写作文,题目围绕着家人去发挥,母亲弟弟都写个遍也想象不出该如何去写父亲。如果让我用两个字来形容父亲,那应该就是严厉。听班上同学读范文,我还一度产生过羡慕,为什么好父亲都是别人的?而我就连同父亲见面,也只是每天的晚饭时。吃完晚饭他便倒头就睡,而第二天还没等我们起来,父亲就已经出门了。周而复始,年复一年,从记事到中学毕业,也未曾认真地交流过几次。
后来语文课中学习了朱自清的《背影》,我才有些读懂父亲,原来父爱的方式各有不同,爱子的心境却是如此相一。我开始偷偷观察这个平日少言寡语、不苟言笑的严父。
一个周末的清晨,我尾随他到了干活的地方,只见他脱下厚重的外套,瞄准一块十平见方的石头中心部位,左手拿铁楔,右手将铁锤抬起,一下下砸去。几下之后,石头在父亲用锤击打楔子用力点处开了豁口,随后石头的豁口也越来越大,直至将15厘米左右的铁楔砸进石块的身体,然后对准基线,重复。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铁楔整齐地成一路镶嵌在石块的表面,远远的看去,更像是一排纽扣。每一次击打,在铁楔与石块的接合处,都会发出哐哐的声响,碰撞出漂亮的火光。最后全部排列整齐,抡起更大一号的铁锤,对准那一排扣子,奋力一击,三五下后石块破了肚,一分为二。
就这样,一个偌大棱角不平的石头被父亲破成了十余块整齐规则的长方体。汗珠在铁锤抡过的头顶上飞舞,父亲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将其拭去,顺手抓起身旁盛有水的瓶子,咕咚咕咚便是几口。整个上午,拼尽所有的力气,完成一次次的击打,成品装上拖拉机,运往周边的村庄。我搬起脚下一块方石,还未走几步,浑身虚汗直流,累得气喘吁吁,这才体会到父亲的不易。
母亲生病后,家庭的重任全部落到父亲一人身上。他要养家糊口,解决生计,唯有靠出卖力气才能维持生活现状。两年的时间,父亲到水泥厂里当装卸工,随包工头扛起行囊四处漂泊。
不知何时开始,父亲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的严厉,甚至判若两人。为我准备洗漱用品,晚上铺床,买吃的东西,忙前忙后,用点滴行动诠释着他的爱。分隔了两年,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无限的思念。中途,我无数次地想到与家人再次分别的场景,不愿看到彼此依依不舍的伤感,想独自一人溜走,但还是执拗不过父亲的坚持。考虑到我拿的东西比较多,父亲特意从别人家借来辆三轮车为我送行。父亲以前从没有骑过,把握不好方向,我便载他到小镇。送我至车站,他又推着车一步步艰难返回,像一个醉汉,左摇右晃。远走的身影,还不忘扭头挥手,提醒我抓紧回去。行李箱内,父母为我备好的红薯、花生、苹果、大枣等溢出阵阵清香。
北京卫戍区某部班长 李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