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当

    前几日回到家里一趟，午后闲暇时，便独自一人转到了北边的荒塬。虽说天气已经暖了，但这荒野之地仍是一片枯黄，很难看见几眼绿色。

    突然瞧见一地畔不知被谁扔了几片残瓦，仔细瞧了下，是两片断裂的瓦当。瞧得出来，这是“长乐未央”字样的瓦当。字样十分精美，做工讲究，瘦刻篆体。只可惜碎裂成两半，难怪被丢弃在这地头。若完整，早都被地主人转卖出去了，还好，它是破裂的。

    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正是汉武帝一生光顾最多的行宫——甘泉宫。

    早在先秦时期，这片土地是守护关中平原的北大门。秦朝建立林光殿，又是古代第一“高速路”秦直道的起点，西汉时又在林光殿的基础上扩建史称“甘泉宫”。

    地方传闻，甘泉宫并非毁于战乱，而是一把火毁于一旦，放这把火的人，却是汉武帝最忠心的大臣。在汉武帝暮年之际，常常逗留甘泉宫，奈何这甘泉宫仅是一个行宫，久离长安都城，岂能不生各种流言。忠心的大臣只能哄骗武帝返回长安城，可怜的武帝前脚刚走。后脚一把大火，甘泉宫便被付之一炬，化为灰土。

    我揣着这半片瓦当不禁假想，若传言真如此，它岂不是“事件”的经历者。或许它“目睹”了汉武帝在此的日舞夜笙，又或是“目睹”了汉武帝闭目沉思北方匈奴混乱，又或是与卫青霍去病等将士大摆“饸饹”席把酒言欢，又或是为钩弋夫人一笑在这甘泉宫种满了荞麦花，又或是“目睹”了一丈白绫，钩弋夫人留下几行残泪被赐死在这华丽的甘泉宫。一时间黑云压城，它又看到一道光，一道火光在这光彩背后带有政治黑暗的甘泉宫肆虐。

    随着时间的轮回，千年后，它又看到了阳光。或许它在想，它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保护木梁，可却见证了太多太多，见证了甘泉宫的悲喜交杂。本想着掩埋在土中，它就可以停止了思考，也许这才是它的归宿。

    可是今天它又看到了久违的阳光，难道我终究还是要见证时间？它不禁疑惑。它深知自己已经见证了太多太多，它还在感叹汉武帝怎么狠心能够杀死他最深爱的女人，又悲缅这短命的钩弋夫人。都说母凭子贵，可钩弋夫人啊，你错就错在你凭子贵了。刘彻岂能不知“吕后专政”的事？又能再一次降临在刘氏江山？不能！或许只有钩弋夫人死才是所有的终结，才是她的归宿。就像自己一样，沉寂在黄土中才是自己的归宿，本身就是黄土塑身烧造，就像轮回一样，又回到原点。

    我望着它，想说这片土地现如今早已不是千年前的甘泉宫，而是养育一方人的“生命之源”。这里的人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这块曾经焚烧的土地上勤劳生存，他们有他们的生存之道——自力更生。你看那远处的荒坟茔，不知有多少人躺在里面，他们和我，也和你一样，都是这片土地的“儿女”。我们生在这土地上，死后又将回到土地中，这不就是轮回嘛，而生命恰恰在轮回中前进。

    瓦当像是听懂了，一阵阴风，我不自觉的手一松，瓦当自然掉落在这土地上。我笑了，看来你也懂得放下了，懂得去追寻自己的归宿，而这土地就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我又抓了几把黄土覆盖在瓦当上，此时残阳也即将消逝，我朝着它挥了挥手，趁着微弱的光亮走向了家的方向。这时，我仿佛听见背后微微传出一句话。

    我的归宿或许终是这片黄土。

咸阳职业技术学院西北文学社 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