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惠小记（随笔）

    “独木小舟烟雨湿，燕儿乱点春江碧”。来到水乡无锡，看斜柳，循长街，听流水潺潺。体味江南的暖，江南的软，江南的柔语呢喃。

    风起，吹皱一池春水。桥墩上斑驳的龙首被岁月模糊了面目，口中仍汩汩吐水，似在诉说陈年的旧事。水依旧清澈，清澈而安详。水畔老榆树不时被风吹落叶片三两，泛起涟漪点点，若一汪灵动眼眸流转。“半烟半雨溪桥畔，渔翁醉着无人唤”，酒不醉人景色醉人，艄公悠悠地摇着橹，拨水过桥，穿街入巷，带着几许慵懒，往流水深处人家。

    徜徉在长街短巷之间，你会陷入一种彷徨：行，还是停？继续往前走吧，却又舍不得地想多看两眼眼前的景致；驻足不前吧，又还惦记着前面更多溪桥亭台。软软的江南，柔了人的心，化了人的情，惹人在惬意中还想要一探究竟。静沐着水边柳树下的一抹暖阳，那种全身心的惬意与放松，会让你真切地感受到为什么“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体会到“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的意趣，顿悟到“问我去何之，君行到自知”的微妙玄机。不经意一瞥间，一树蔷薇如千寻瀑布般从老墙上垂落而下，其上恰能看见惠山寺塔顶，恍若花瀑簇拥着佛塔，又似禅光普照着花树，“深山藏古寺”，此刻无言，而心莲已开，如拈花一笑，而参悟万象。

    惠山脚下，也许可以邂逅属于你的一世情缘。江南的细雨、古刹的宁静，揉碎了时光、温柔了岁月。彳亍在这悠长、悠长的青石小巷，难保不会遇上一位撑着油纸伞的、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卷帘无语，在檐下捡拾花瓣，侧肩回眸浅笑，惹一生相思。

    无锡傍太湖畔，故湖鲜一向烹得极好。有一味菜“太湖三白”，乃鱼虾中的极品，湖鲜中的状元。所谓三白者，白鱼、银鱼、白虾也。白鱼，绰号“太湖银刀”。其体狭长侧扁，细骨细鳞，通身银光闪烁，肉嫩而味极鲜，故民间称“太湖第一鱼”。二白，“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鱼”，长二寸有余，体长略圆，形如玉簪，似无骨无肠，细嫩透明，色泽似银，故称银鱼。白虾乃虾中异类，常言“死虾泛红”，太湖白虾却不然，熟后仍通体洁白。每年五至七月，白虾产卵旺季，虾腹中虾子饱满澄黄，渔民称“蚕子虾”，亦常做成醉虾，入口，则奇嫩异常，鲜美绝伦。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娇艳的花朵往往容易凋谢，“三白”亦然，三者固然极人间鲜味之能事，却也都出水即死，死即失鲜，因此必须在水边或船上烹制这“太湖三白”：出水、剖鱼、洗净即上锅蒸，只需添些许葱姜，撒上点盐即可，连酱醋都显得画蛇添足了。

    “人不识，且笑煮，鲈鱼趁著莼丝碧”，无锡湖鲜，实不逊于莼、鲈。所谓“春后银鱼霜下鲈”，抄一网鲜活银鱼加姜、酒开水汆烫少顷，拌以盐、蛋、葱花翻炒少时，便是一盘时鲜的招牌银鱼炒蛋，鱼如皓腕柔弱无骨嫩得下口不忍，蛋似金玉齿颊留香箸难停，鱼的鲜美与蛋的醇香相得益彰，再点缀得几碎小青葱碎提味，啧啧啧，“锦囊牙轴诗千卷，金橘银鱼酒一巡”，真个叫人间至味，惹食指大动涎不止，朱唇欲启齿留香。

    无锡，是座习惯了温柔的小城。她懒得去争，懒得去斗，懒得去领受什么封赏。就连名声在外被誉为“人间灵液”的惠山泉也不过是“天下第二泉”而已。她太缺少帝京王气，也无福消受什么王气，可以说，这种“无福”反倒是种天大的福分。这儿的流水太清，这儿的桃花太艳，这儿的小桥太秀气；这儿的泉水太甘，这儿的小笼太甜，这儿的女儿太俏丽，这儿的弹唱有点撩人。

    这是无锡。

    这是惠山脚下的一座小城。

    这，就是烟雨江南，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生 赵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