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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法国作家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里说地球人没有根，我赞同。地球本来就不大，每个地方都应该是人的故乡。但我理性上接受了我的想法，感性的心没有接受。谁能把世界的每个角落当作自己的家呢？我还做不到，我想做到。
夕阳下的杨林，只剩下赤红的风，利刃般的风，干涩的风，肆虐我的脸庞后，直奔远方的落日。顺着它，心也不觉间随之飞向天界。
我坐在夕阳下，闭上眼睛，一会儿风又温驯起来，摩挲我被它击伤的脸庞，像母亲睡前绵软的摇篮曲。温柔总是不需要用眼睛看到。
睁开眼，我隐约看到故乡的月色，如同羊绒毛毯般温暖。我就斜躺在上面，又闭上了眼睛。风的夜曲轻轻飘起来，闻起来一股紫色的芳香弥漫胸腔，我似乎被置于薰衣草的花海，那里阳光也是澹香的。
这样的昆明，是我未来之前的想象，现在真的看到了。心中饱饱的，烫烫的，有种儿时摸父亲手心的感觉。走在路上，一位父亲正在教孩子骑自行车。看着那位父亲宽厚的背影，我想到了年轻时的父亲。
那时的父亲和现在，外貌没什么区别，似乎精神状态也没什么区别。他带着我，不远百里到市区捷安特自行车店买了一辆小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乍一看，还没有父亲的脚大。可以折叠，蓝白相间，提起来轻轻的，座子也很舒服，车把手被咖啡色的橡胶包裹，很是精致。
父亲反复地掂量着，又让我坐上去试了试，然后让店员教我们折叠。那天太阳很毒，父亲白色的褂头被汗染成了灰色。
父亲把自行车的每一个部分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让我试着骑一下。那时我还不会骑车，刚骑上就摔倒了。父亲没有扶我，直接奔向柜台付了款。
我们就骑着自行车往家赶，父亲“蹲”在自行车上面骑，腿委屈得很，我扶着他坐在后面，
太阳一点点西斜，我和父亲的影子在地上越来越长。我抱着父亲的腰，他背上的汗水也弄湿了我的衣衫，风徐徐地吹着，我的身体轻了一些，很是舒服。
视野中，始终有父亲的腿一上一下，像是在打井。偶尔遇到下坡，父亲大声地笑，腿也不再打井，后背的汗更加的凉了。
夕阳在喘息最后一声之前，我们到了家。
日后，父亲教我骑车，我在座椅上骑，父亲在车后，弓腰，手握着后面的座椅。我摔倒，他没有几次我从地上扶起来。
“走！”父亲喊了一声，我没有动，父亲便把我推向前方。不得已，我蹬了蹬脚踏板，车头摇摇晃晃，像逃窜的花斑蛇。
车速快了起来，父亲跟不上，便松了手。一开始还好，过了一会，没有了父亲的声音，我开始紧张。一回头，父亲坐在石凳上看天。我赶紧转回向前，连人带车栽在草丛里。
父亲慢慢走过来，我有点想哭，但又忍了回去，默默站起来，把车子也扶起来。父亲看见了，又回过头去，往小石凳走。
晚上，父亲把小自行车放在客厅，擦拭着座椅和把手。明天一早父母要去上班，我一个人在家。
想到这些，我发现我已经在一个石凳坐了下来。
二
吃着云南的米线，就能让我想起“老堤北米线”。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种地域性米线。在我上小学前，我都住在这个叫堤北的地方。
堤北，徐州一角。不大不小，几家早餐包子店，几座老旧的院房。父母与我，住在姨奶奶的出租房。
屋子小，一室一厅。客厅是厨房，也是餐厅，一个吊灯；卧室一张床，一台电视，一个吊灯。窗户很大，但缺了几块玻璃，父亲贴了报纸；屋顶看着厚实，外面下雨屋里下，外面雨停屋里继续下。房门上贴满了报纸，没办法，漏风，饭菜凉的快。生锈的门闩上有个木环，上面是母亲买回来的小笼子，里面有一只蝈蝈。
那时候，日子难过，但家里玩具不少。我不知道家里艰难，所以玩具多，我以为理所应当。但奇怪的是，每天的玩具都不重样，都平静地躺在一块脏兮兮的白布上。
后来才知道，母亲的工作是在大街摆摊儿卖玩具。玩具是我玩过的，坏了要扔掉。每天卖出两三个，又毁在我手里两三个。
如今想起才有泪水，但洗不干净那块脏兮兮的布了。母亲每次都看着我玩玩具，我高兴了，母亲也就笑了。
昆明，雨不多，有小有大。
耳边，风呼呼地吹着，一地的樱花。
青色的云一会儿拥抱着彼此，一会儿如发梢抽丝，绵绵的像一团团糯米，被天空摆弄着。但又是十分的舒适，荡过去游过来，三番五次地嬉皮笑脸着。
我站着不动，风也不动了，虽然我能感觉到它的轻拂，但它是不动的，因为我没有动。
有时觉得雨很奇怪，为什么它会来到人间，是不是天空太过于活跃，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现在才知道，哪里都不是静的，我也不是。
一只鸟在天空画着屏风上美人的眼睛，七星瓢虫躲在大理石下面唱歌。我往前一步，世界又变了。
忽然想到一句话：“我的悲伤，从明天开始。而只要你快乐，明天就永远不会到来。”明天会不会来，我暂时不好说，不过，树叶迟早会枯黄，也迟早会翠绿。若是你觉得翠绿就是枯黄，那么，明天就到来了吧。
世界很静，大自然很吵，我只是带着自己，在自己中旅行。
我把父母写在自然，把自然写在泥土。
云南师范大学商学院 李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