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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8月13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刃草(随笔)

银川大学学生 包鑫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19年08月13日   15 版)

    本报记者 龚蓉梅/摄

    “日落云里走,雨在半夜后。”

    “南山带帽,大雨来到。”

    “云往南,一溜蓝;云往西,小放牛的披蓑衣。”

    ……

    最近几天我总能听到母亲说起一些诙谐的农谚。看得出来,母亲对这场甘霖无比的渴遇。

    她总是依靠传统的农民经验来估摸天气,这有时比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准确的多。因为家乡复杂的地形使得气候异样,比如山前已经下了好几场的大雨,而我们这里依旧是人在屋里热得跳。

    这天气不光违背了科学预报的吩咐,连母亲的农谚也置之不理。于是母亲揣摩出了一个逆反“定律”:老天爷与我对着干。我越让他下雨,他就越不下;我不让他下雨,他反而能把天河给决个口子。

    母亲把老天爷当作一个叛逆的孩子,教他朝东他往西;教他打狗他撵鸡。既然如此,母亲索性故作镇静,说:“不下雨才好,这辈子不下才好呢!”

    说着,母亲就把陈年的小麦、玉米、红豆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山货搬了出来,白雪铺地般晒满了整个水泥场院。边铺晒边满不在乎地说:“嗨呀,老天爷爷不下雨真好,有钱难买六月旱,七月连晴吃饱饭!”

    我对母亲说,没人在家看着,这粮食还不让鸡给刨食了。

    母亲说:“小点声,别让鸡听见了!”

    母亲疑神疑鬼使人莫名奇妙。我笑着说:“鸡还能听懂人话?就算听到还咋了,它能飞进来把粮食刨扯了,我就不信它能把家里的花也给啄吃了。” 墙外的鸡窝立时响起了一阵扑腾,母亲急忙捂住我的嘴,白了我一眼。

    当我和母亲去割草已是下午两三点钟,大地像已中暑的老人残喘着气息,我能嗅到他涌出的忽冷忽热的气浪,虽是十分的微弱,但也是在尽力维持地面上的生机。

    大叶杨在热风吹拂下,稍稍摇曳了几下沉重的枝条;四季竹虽然翻白了叶子,仍以飒飒的呼声回应着大地的气息问候,“嗨,老兄,我还好”。路边及田畔的蓝色牵牛花、南瓜花和洋金花在蓓蕾期就已枯萎,收紧了嘴巴,无力绽放生命的青春,更拒绝了与蜜蜂爱恋的香吻。

    我惊异在我的视界里为何满是衰颓景象,于是我闭上眼睛,也许我一闭上眼睛就会青草菶菶、莺歌燕舞。可我一睁眼就又看到了还没成熟的红高粱过早地低下了骄傲昂立的头颅;水塔般的白花泡桐似因大地的供水不足而“丢盔弃甲”,树下落满蒲扇大的叶片。这已不是盛夏该有的图景。

    我思衬着,备不住是草木联合起来共同演绎着宏大的悲剧,主角们因长久没能获得雨水的滋润,遂以枯萎将死的姿态来配合人类祭天求雨的庄严仪式。

    天上仅南边有一团云朵,像搅散了的蛋黄。母亲又说:“天黄有雨,地黄有风,人黄有病。”根据母亲的逆反定律,我想老天爷又不会下雨了。

    我先前以为大地上所有的植物都参与了这场悲剧的表演,直到进了果园。齐腰深的野草向我扑来,簇拥在我的周围,如围着老师玩丢手绢游戏的小朋友。这块临河的土地更像是野草的乐园,而那几棵苹果树只是误入游乐园的耄耋老人。

    丛生的杂草不需要风的协助也能自在地扭动着舞蹈着,大地上再没有比这更具活力的生命了。面对这此起彼伏的绿色回响,我竟无从下手,而母亲从草丛里摸出一个白色塑料桶去河边担水浇菜园,她又说道:“土是本,肥是金,水是庄稼的性命根,老天爷爷不下雨,咱自己下!”我知道这又是母亲与老天爷的赌气方式,和在场院里大肆晒粮、草木萎焉的悲剧目的相同,都是通过自己的怄气来间接祈雨。

    大地上的生灵都在渴雨,我单膝跪地,左手薅住一把草右手用镰刀齐根割断,露出整齐的草茬。伴随着“嚓嚓”的脆响,我的眼睛被迷住,嘴巴鼓起向外送了一口气,是草籽迸溅和栖伏在草茎上的虫儿受惊乱飞导致的,当然还有镰刀白刃处反射的一点亮光。

    我沉在草塘里,割一把草便往后一扔,不一会儿就厚厚的一层了。太阳炙烤后散发着醉人的如成熟麦谷般的醇香,等到它们沤烂后就成了不可多得的上等肥料。

    这些杂草中较大株的有挂着紫色浆果的龙葵、浑身毛茸茸的苘麻和长着流星锤般果实的曼陀罗;最为泛滥的是牛筋草、小飞蓬和灰灰菜。拉皮草和石灰菜都带着针刺,一度将我的胳膊划得伤痕累累。其中唯一能躲得过镰刀的,大概只有马唐草了,死皮赖脸地趴在地上,蔓延成片,很难拔除。

    我的体力自然与野草的生命力不能久持,在我看来,农民、野草和苍天始终是恩怨纠缠的关系。人们一直忽视着野草的生命力量,却从未完全战胜过它。因此,我总是产生身后的草又冒出来将我淹没的幻觉。母亲对我说,如果再接着一场雨,这草就都活了,又会疯长。我不知道是围绕她那逆反定律而说的反话还是怎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我感觉到这场窝憋已久的雨会下得酣畅淋漓。

    母亲看到雨,朝天骂道:“你这老天爷爷就会跟我对着干,我刚晒上粮食,割了草,浇完园,你就下开了雨!”其实母亲心里无比高兴,她利用逆反定律诳老天爷下了场大雨。

    我们赶忙往家跑,我看到一切枯萎的植物都疯狂了起来,它们是在为悲剧的圆满落幕而庆贺。

    回到家,满院的粮食已被鸡刨扯的乱七八槽,檐下的花苗也被啄食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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