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卷子的男孩（随笔）

    初三刚开学，七班的班主任离开了，五天的自由生活暴露了孩子们“疯狂的天性”。我被任命为七班的“孩子王”，心中忐忑却也有无尽的期待，自负的我坚信这个班能够因我而变得不同。

    第一次月考，被曝出偷卷子的事，七班卷入其中。有四个孩子在考试的前一晚上到考场办公室去偷卷子，两人翻窗，两人“策应”。调查清楚后，我要求四个孩子在周末过后把家长叫过来与我见一面。他们都刚刚十三四岁，想要取得更高的分数是值得称扬的，但用不正当的手段绝不可以。

    家长们如约而至，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豪弟的舅舅。那是傍晚，晚霞还没有散尽，豪弟的舅舅到天台来见我，他有着和善的面容和手臂上文着的一条青龙。我们的谈话很顺利，他告诉我豪弟的父亲两年前去世了，母亲又常年在外工作，所以孩子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希望我能及时告诉他。我听罢，心里有几分酸楚，心中已经原谅了豪弟大半。

    偷卷子风波已经过去。成绩出来了，提到四个孩子的成绩，大家都认为应该给他们零分以示警告。一个同事说豪弟是个颇有城府的孩子，自此，我对豪弟的印象着实复杂起来。

    后来的一个周日，中午休息三个小时。听说豪弟和两个学生去餐馆吃饭，我有点担心，出于对他们的尊重，我没敢把担心说出来。他们回来时，豪弟嘴里一直嚼着口香糖，我有疑惑，又怕没根据地问会伤了他的心。晚自习前，新书到了，豪弟和班里十几个男孩一起去搬书，等他将一摞书从一楼抱上六楼，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我闻到了酒精的味道，我的怀疑没有错。我没有问他，只是问了和他同去吃饭的孩子，了解到真相，一时间不知怎样处理才最完美，所以，我选择等待。晚自习前，夜色笼罩着天台，我准备去教室拿我的包和衣服，天台那边隐隐约约走来一个身影，是豪弟。他走近我，没有开口说话，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老师，今天我喝酒了，我不应该这样做，我做错了。”我没有批评他，看着天空的墨色，我竟然有点心疼他。

    “喝酒是因为心情不好吗？”

    “嗯，我以前在家也喝过。”

    “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

    “老师，没什么事。”

    我知道，于他而言，我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毕竟我刚做他的班主任还不到一个月。我长长地舒口气，接着说：“豪弟，无论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不应该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受伤了有父母在身边陪着，你如果受伤，只会让你的妈妈更担心你，因为她只有你。请原谅我这样冒昧，上次你舅舅来告诉我，你的父亲走了两年多了。我不会批评你，我只是非常担心，无论有什么烦心事，都要好好爱惜自己。”夜色笼罩大地，我已看不清他的脸，办公室电灯的余光让我看到了他抽搐的身体，我们并肩站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了，我想，让他好好地哭一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我只是握紧了他的手臂，希望他能感受到一点力量。他哭着告诉我，他的父亲已经走了六年了，这六年，他觉得过得很苦，他从未在别人面前哭过，也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父亲的事，压抑多年，每每想起这些事，就想喝酒。我告诉他，喝酒伤害身体，以后再有不开心的时候，可以疯跑一圈，或者打一场球，爱惜自己就是爱惜母亲。他点点头，我感受到了他仿佛轻松了些。

    第二天，他写了一封信给我，他说，长这么大，我是第一个让他说出心里话的班主任，我告诉他，今后莫忧，凡事有我。

    自那以后，我看他学习做事，样样都精干许多，我想，他必定是较前段时间快乐了些。有天我和一学生闲聊，说起豪弟，我说豪弟如今在我看来是最具魅力的，他有着男孩子特有的坚忍和责任心。不知这话如何到了他的耳朵里，我的解忧箱（为了和孩子们更亲近，我特意做了一个解忧箱）里多了一封豪弟的信，信的内容大致是那日来与我见面的所谓舅舅其实他并不认识，那男人在等车的时候认出他是一个远亲，便告诉豪弟他该喊他一声舅舅，接着就有了让他帮忙来学校一趟的事了。信中他诚恳地询问着我是否能原谅他，我看了信，觉得豪弟和我又近了一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真诚更可贵的了。

    早上得了那信，因忙于工作没有及时回复他。下午下课了，他在后门等我，看我出来，便盯着我说：“老师，能不能原谅我？”那眼神里的清澈我至今难忘，我笑着说：“你莫担心，我没有一丝生气，等我回信给你。”

    回到办公室，我在洁白的信纸上，用我最爱的钢笔写下了这些话：

    “你予我谎话的时候，我们还很生疏；你予我真言的时候，我们已亲近之至。”

河南郑州市八十二中老师 张晓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