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客户端

返回
 中青在线版权与免责声明

中国青年报手机版

中国青年报手机版二维码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官方微信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官方微信平台

2019年09月17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走不出去的小山村(小说)

刘明才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19年09月17日   10 版)

    宋宝颖/制图

    他这次决意要走了!

    收拾完简单的行李,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感觉没意思,便回到宿舍躺到床上看书,可一个字也看不到心里去,又走出门,站在校门口举目远望,看远处的大山、近处的沟壑;听鸟儿的歌唱、牛羊的鸣叫……看着看着,他的眼泪下来了,为何呢?为这几年付出的青春?为这所大山里孤岛一样的小学?还是为分手的女友?为今后没有人接送上学的红红?他的眼泪流得很畅,大滴大滴的,他不擦,任由眼泪往下淌。

    一个男子汉流泪,多没出息,他擦了泪,换上裤头背心,拿出自己掏钱给同学们买的篮球,来到了两间屋大的篮球场,开始跑、跳、投篮。这个篮球架是红红的爷爷给做的。红红的爷爷是个看山的孤老头,住在深山里,儿子和媳妇都到城里打工去了,把红红扔给山沟里的老爷爷。红红十岁了还没有入学,路太远,一个小女孩来回不安全,为了让红红上学,他接送红红整整两年了。一次他送红红回家,跟老爷爷一起喝酒,说了想做一副篮球架的想法,老爷爷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做了这个篮球架,他清楚地记得竖起球架时孩子们欢呼雀跃的情景。

    他走了,红红还能上学吗?她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小姑娘啊,漂亮得就像一个小公主,歌唱得就像百灵鸟一样甜……他把篮球狠狠地摔在地上,篮球委屈得蹦得很高很高。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任自己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山里特有的红土上,砸下一个个的小坑。

    无论怎么说,他决意要走了,坚决走!决不再优柔寡断。

    他用山泉水冲了一个凉,换上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决定到村子里走一走,也算是跟这个大山腹地的小山村告个别,这一走,今生可能就不再回来了。

    他走出校门、走下山坡,来到通往小村的山路上,回望学校:两间教室、一间办公室、一间伙房、一间宿舍、一个篮球架、一个高高的旗杆……夕阳下,他感觉那几间房屋居然金碧辉煌,真的金碧辉煌。

    他叹了口气,走进小村。

    第一个遇到的就是红红的爷爷,他来村里打酒,看见了他便走了过来,桃核一样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拉住了他的手说:“一会儿到我家喝酒去,我杀了一只刚会打鸣的小公鸡,再煎盘鸡蛋,炒个花生米,咱爷俩一醉方休!”

    他看着红红爷爷远去,感觉这个躬腰老人躬起的腰就像远处的小山包。

    再往街里走,遇到虎子妈。她老远就喊:“老师,到俺家来吃饭,我熬了你最喜欢喝的绿豆南瓜稀饭,叫虎子去给你买啤酒,我再烙葱花油饼。”他想起虎子妈送虎子上学时的情景:她把虎头虎脑的儿子往前一推,大声笑着说:“儿子就交给你了,他爹常年在外,你就是他爹了,该打打该骂骂,我决不生气。”把他的脸羞得通红,惹得几个老娘们哈哈大笑。

    拐了一个弯,遇到了四奶奶。慈祥的四奶奶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亲人,亲热得很,瘪着嘴说:“我让孙子一会给你送鸡蛋去,30个,红皮的。白皮的都卖了,还给你摘了一大把山豆角,还有几棵水葱,鸡蛋你给钱,豆角和葱不兴给,要不我老婆子要生气了。”是的,每次他都给四奶奶钱,可四奶奶都拿得很少,比集市上便宜很多。

    走出胡同,山妮的家离他不远了,他转回身,又不想去了。他感觉愧对了山妮,欠了她很多很多。他的眼前浮现出山妮俏丽的身影,她是大山里最漂亮的姑娘,是深山里的俊鸟,几十里外都出了名,跟空姐一样漂亮。他记起了山妮一次次给他做饭,一次次给他洗衣服,想起去年他要走时山妮冲他说的话:“老师,我比你小8岁,但我心甘情愿嫁给你,我有文化,自学了初中、高中课程,我写的散文在县报上发表了。山里的孩子离不开你,只要你能留下,我愿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

    他还是走进了山妮的家,走进了山妮的闺房,这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哭得像个泪人,他也流了泪。

    好大一会儿他才说:“你也走出这大山吧,依你的条件,在城里肯定……”

    “不!”山妮打断了他的话,擦干那张桃花面,“我死也死在山沟里,我的事业就在大山里,我打算好了,先扩大养兔厂,再建个养牛场,这里有的是草,牛羊像山里人一样好养活,不娇贵!你走吧……”山妮又流了泪,“你有文化、你文明、你卫生,你打篮球会跑欧洲步……我们今后也都会的,我挣了钱,先把出山的路修了……”

    他不知道怎样出了山妮家的门,不知道怎样回的学校,他的决定激动得自己一夜翻来覆去几乎没有睡觉。四点钟起床,草草下了点面条扒到肚子,要走60里的山路,天亮前要赶到乡里的等车点。

    他打开了门,眼前的景象把他惊呆了:红红的爷爷手里提着鸡,四奶奶篮里挎着鸡蛋,虎子妈筐里是核桃、红枣、花生,20多个学生,还有穿着红衫子的山妮,都站在门前。

    虎子哭着说:“老师,别走了,我再也不调皮了,不把狗娃家的鹅赶得嘎嘎叫四处乱跑了,我要不听话你就打我屁股,打头也行,我头硬!”

    红红哭着说:“老师,别走了,我不要你接送了,你太累了,我跟山妮姑商量好了,住她家里,你喜欢听我唱歌,我天天给你唱。”

    他把山妮揽过来,眼里闪着泪花对老人和孩子说:“我想了一夜,想好了,不走了!今生今世也不走了。今天我跟山妮一起进城,给孩子们买些书,先把图书室建起来,顺便跟公园、游乐场、超市联系一下,我要带孩子去逛逛城里的公园、游乐场、超市。”

    孩子们欢呼雀跃了!

    太阳顶出了山尖,大山里一片阳光灿烂。

走不出去的小山村(小说)
做这事儿,哪需要什么意义啊!
返回
中国青年作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