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2019号”时光列车将抵达终点,我的内心澎湃着太多的难忘、感恩和遗憾。这一年,我照例写下一些文章,经历很多磨砺,收获诸多感动。这一年,我结缘《中国青年作家报》,认识很多比自己年龄小的文学新人,感受到文学老树发新枝的新锐梦想,也对自我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这一年,似长又短,如梦若歌,喧嚣又平庸,我在精神的攀登中又更进了一步。
最深刻的是监狱开放日里的体验。今年春天,我以作家的身份走进山东省历山监狱,为全体女服刑人员做了一场事迹宣讲。以前,接触过戒毒劳教人员,走进高墙内还是第一次,与我同行的两位大学生更是满眼好奇。参观中干警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她们最在意的就是时间,一天对她们来说也很重要。”是啊,只有失去自由才知道自由的滋味。礼堂在三楼,刚一进入我就听到服刑人员在练习合唱,台前的指挥也是服刑人员。除了服装,她们看上去与我们没有什么两样。活动开始先是文艺汇演,节目均由服刑人员自导自演,舞蹈、独唱、合唱、习艺展示等,展示中她们身着自己设计的衣服,走过舞台中央的T台,她们的目光没有想象中的呆滞,而是充满自信。我深受触动,似乎看到她们心中跃动的那束光,不那么强烈,不那么持久,有些时候甚至会左右摇晃,但有光的地方就有希望,是改造自我,涅槃重生的希望。
宣讲结束后,服刑人员登台给我献上一束鲜花。她深深鞠躬致谢,那一刻,我的泪水在心底涌流。回来后,我把这束花装瓶,放在案头,几天后,玫瑰花全部打开。望着拼命怒放的花朵,我再次想起想起狱园内服刑人员劳作的背影,想起T台上灵动的舞姿、动听的歌喉,以及误入迷途接受改造后的泪目场景……很多时候,生命之间,很近很近,近到连我们自己都被遮蔽,看不见脚踩的大地,以及大地上拔节生长的野草。我们往往只是踮脚眺望,没有抵达,只是猜度,没有进入,最终与真实渐行渐远。其实,所有的困境都是心灵的困境,我重新审视作家的责任——如果把医生视为背着患者蹚水过河的人,那么作家就应是将迷失的灵魂摆渡到对岸的人,都是爱的救赎,都是医治的必须,后者比前者更能触及人性和心灵。但是,渡人先渡己,这次活动使我受到教育,更加坚定眼前的道路。
最难忘的是我与《中国青年作家报》的故事。我是《中国青年报》的忠实读者,年初得知《中国青年作家报》创刊,很是惊喜,指尖阅读盛行的当下,能为青年作家群体打造专属精神家园,非常难能可贵。报纸与人一样,都是有生命、有灵魂的,揣摩研读后,我找寻到她的定位和风格。很快,我的创作谈《在轮椅上锻造写作》发表在头版头条,不禁喜出望外,又感念满怀。今年是我文学创作的第10年,“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10年我执笔叩问生命,同时也读懂时间的耐心。我写家乡、写历史、写生活,归根结底是写自己。这是一次有益的回望,而写稿之初受到编辑的启发,才得以端出这篇佳作。今年夏天,关于毕业季的《你们看看母校,我再看看你们》见报,编辑配之以图,瞬间成为爆款作品,感动无数读者,包括我身边的人。
经过近一年的相濡以沫,我认为,《中国青年作家报》是“关注成长、关照心灵、关爱人生”的精神园地,不薄新人、不弃老者、服务青年、生产精品。今年恰逢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国青年作家报》策划的“壮丽70年·红色传承”栏目,先后报道10位作家,从王蒙到阎纲,从韩少功到付秀莹,字里行间定格住新中国的文学版图,还有编读之间的美好情缘。部队文学青年柯青坡利用休假时间,跟随融媒小组采访了军旅作家张国领,后来分别在重要位置刊发了张国领的创作谈、柯青坡的成长记,看后我颇受感动,感动于对文学新人的信任和包容,感动于文学之外的真情大义,这种文学对话难道不是最好的文学引领吗?在《中国青年作家报》,我看到了不同年代作家之间的对话与交流,碰撞与和鸣。想想,30年后,新中国成立100周年,今天的“00后”将成为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中流砥柱,而他们的成长却在今朝。
最遗憾的是跑不赢父母的老去。一年之间,时间的刀斧在父母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母亲身体不舒服,辗转奔波几个医院,治好了腿疼,头晕又复发,这段时间度日如年,夜不能眠,我顿觉亲情面前的无力与无奈,再多的文字也掂不出病痛的分量。坐在轮椅上,我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她整日念叨的却是我的归宿。这个初冬,周一她去医院就诊,不到5点她就起床准备,没想到路上堵得厉害,我急得坐卧不宁,谢天谢地,最终她到医院后,刚刷完卡就叫到了她的名字。中途我给她打电话,一个、两个、三个,无人接听,就在我急得抓耳挠腮之时,她的电话打进来,里面传来喧喧嚷嚷的嘈杂声,她没说几句就哭了起来,“手机给摔在地上,不好用了,医生让住院……”断断续续中,我听道。“先回来,再说下一步。”我安慰说。或许,这就是人生,有成长就有遗憾,而所有的遗憾,不过是对未来的成全。纵观历史洪流,每个生命都是渺小的、卑微的,如蝼蚁、似草芥、如砂砾,我能够做到的是直面现实,用心陪伴,陪伴母亲走过漫漫长路。
难忘、遗憾、无奈,抑或忧伤、挫败、迷惘,这些,归根结底都是时间的见证——一年一岁,时间教给我们的不过是学会感恩。感谢文学,感恩生活,使我拥有美好的邂逅,遇见更好的自己。而所谓的遗憾或未完成,本身也是一种留白和省思,就像曹雪芹的未完成,又如《应物兄》的未完成,90万字小说的结尾处,应物兄发生了车祸,生死不明,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所以,2019的未完成,将成为2020的新起点。
借用波兰作家舒尔茨的话,“每一本这样的书都有一个瞬间,在那一刹那它会像不死鸟一样呼啸着翱翔飞升,所有页面都燃烧起来,发出光芒。为了那个独一无二的瞬间,我们之后会一直爱着它们,即使它们很快化为一堆灰。”我送给自己,也送给《中国青年作家报》的读者们,更加热爱文学,更加感恩生活,用一记掌温点亮新的梦想。
钟倩,山东济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先后荣获中国好人、全国百姓学习之星、全国向上向善好青年等称号,出版散文集《含泪的绽放》《泉畔的眺望》《金蔷薇与四叶草》。
钟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