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儿,本名王雪珍,中国作协会员,四川省作协全委会委员,乐山市作协副主席,著有散文集《雪落拉萨》、中短篇小说集《黑天使》,长篇小说《妇科医生》、《亲爱的宝贝》、《北京到马边有多远》。乐山市中医医院副主任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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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到马边有多远?
在作家林雪儿创作的脱贫攻坚题材长篇小说《北京到马边有多远》中,第一书记林修的答案是“远到远方……”
“细读《北京到马边有多远》,能感受到一种真实的力量,文中细腻的情感、深入的思考,都是作者一次又一次深入马边实地采写的结晶。”著名作家、四川省作协主席阿来说,“第一书记”要在场,作家也要在场。
脱贫攻坚,“文学川军”走在前列。阿来等著名作家带头示范,走进脱贫攻坚一线,感受火热的脱贫攻坚生活,捕捉多彩的脱贫攻坚场景,书写新时代脱贫攻坚的壮丽诗篇。
12月21日下午,由四川省作家协会、四川省扶贫开发局、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联合主办的四川省2019年脱贫攻坚文学作品研讨会在北京召开。此次脱贫攻坚文学作品研讨会是2019年四川省文学扶贫“万千百十”活动的一项重点工作,林雪儿的《北京到马边有多远》是其中的一部。研讨会后,《中国青年作家报》记者对林雪儿进行了专访。
记者:《北京到马边有多远》的书名有什么寓意吗?又是如何构思的?
林雪儿:我自己很喜欢这个书名。以前一部小说写完了,仍为书名纠结。可这部《北京到马边有多远》,是先就有了名字的。一个文学助推扶贫攻坚动员大会,在去马边路上的沐川召开,会上扶贫局的一位领导介绍了乐山扶贫情况,其中也说到中纪委扶贫的马边。
大家纷纷表态要写散文报告文学时,我说我写个小说吧,名字都想好了,叫北京到马边有多远。
为什么会选择写马边呢?也有个原因,5年前,在马边河畔,有一个彝族诗人问我,“什么时候能为马边写一部书。”当时我只是笑。也许就是那么灵光一闪,这个名字就来到嘴边。先写了个中篇,后来觉得不能把这个名字浪费了,中篇改了名发表,这个名字就留给了长篇。小说刚出来,很多人冲着这个书名去买书,搞电影的,音乐舞台剧的也是因为这个书名,找了来。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书名在研讨会上,还被好几个专家专门提出来说。
《北京到马边有多远》,到底有多远,有细心的读者说他们算过两千多公里。可我从没去算过,文学表达的远无法用算术来解。我要表达的不仅是地理上的远,生态的远,顶层设计到偏远山村的远,还有文化差异的远,因为“第一书记”的到来,让远从情感上又变得近了,贴心了。还有就是北京和马边互为远方。马边地处大小凉山接壤处,属于习总书记在四川考察过的深度贫困地区。从万历十七年马边营的成立到今天,这个过去的边塞小城,来来往往者不计其数,过去封建朝廷想的是统治与稳定,今天中国共产党想的是扶贫、改变与美好。
记者:在采访写作的过程中,有哪些感人的、令您印象深刻的故事?
林雪儿:进柏香村采访的时候正是8月,天下着雨,山上云雾缭绕,一排排新居刚刚落成,见到的村民特别热情。中纪委下派第一书记帅志聪个子很高,总是蹲着倾听村民说话。到贫困户杨炳银家时,很漂亮的木屋,80多岁的王老太太正给40多岁的智障儿子剪脚趾甲,这场面让人有些揪心,又让人温暖。新家是空的,地上摆了一张草席,他说就是不去买床,上面的领导来了,看见他的生活,挨板子打的不是他,是第一书记,上面都说了,不拉下一兄弟姐妹,第一书记把他给拉下了。我们听着都气,但是第一书记仍然耐心地听他说。第一书记告诉我们,他们已经习惯他的方式了。从进村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和他们别扭着。后来这个人物成了我小说里的鬼针草。
要回乐山的时候,省纪委下派的第一书记说村里要给他开一个话别会,问我们愿不愿意再进村。当时天下着暴雨,同行的作家担心安全,但我坚持去听听。当时的话别会,其实就是几个村干部,说他们不敢通知村民,会上三个第一书记分别发言,对自己在村里的两年几句带过,写了满满几大页的是他们走后,村子的教育怎么做,产业怎么做,养殖污染问题怎么解决。村里授予他们荣誉村民,村干部一个一个哽咽着说舍不得。第一书记离开村子的时候,好多村民知道了,带着山里各种东西相送,那场面真的令人动容。
记者:扶贫是当下最大的文学创作题材,越来越多的一线作家投入到了这项创作,这对作家深入生活、提炼主题等能力都是一种考验。您觉得这类的同题写作难在哪里?故事情节如何能吸引青年读者?
林雪儿:扶贫是国家大事,四川省作协率先发起“万千百十”文学助推扶贫攻击活动,中国作协也号召作家们关注现实题材。同题书写,怕的就是雷同,因为扶贫要做的事基本是一样的,改善交通、住房、教育及文化。贫困的原因也差不多,因病致贫、因灾返贫、因懒致贫,如果从事件出发,写出来可能都差不多。还有就是一个村子发生的事,再怎么写,舞台就那么大,开阔度也不够。
《北京到马边有多远》,可能是机缘巧合,正好有中纪委下派的第一书记到了乐山,到了马边。我从人物出发,写第一书记怎么去扶贫,又怎么在扶贫的路上成长,写与第一书记发生联系的村民,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日子,展开一个村庄隐秘的内心。
年轻人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和诗歌。”许多青年在城市打拼,高强度的工作和加班是常态,只有到了深夜躺在床上才有机会发问,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有意义?远方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些令人神往的爱情在哪里?
书中写了一个青涩的有些文艺的青年林修在扶贫的路上,有了自觉的家国情怀的故事,给予他的爱情也很浪漫,一个从未谋面却有着“远方”情结的姑娘,对他在做一件伟大的事业的理解和支持。年龄大的人看这个书,觉得林修是传统意义上经典的回归。正如在研讨会上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对人民日报副主编李舫开玩笑说:“胡平老师和牛玉秋老师用选女婿的办法在选林修。”说明林修这个人物是大家认可的肯定的。
有个青年看了书,发朋友圈:“人需要有崇拜和榜样,榜样给人以向上的力量,是一面镜子,是一面旗帜,让人奋勇前进!翻开书页,就能触摸到书里成长的青春,热血的青春,奋进的青春,蜕变的青春。”这也说明林修也是年轻人渴望成为的样子。
记者:您是一名医生,听说在写这部书的时候生病,身体很不好,还坚持创作完成了这部作品。职业是医生后转型成为作家的,不少都是写自己熟悉的医疗主题。您为什么选择描述脱贫攻坚这一场声势浩大、全球瞩目的战役?
林雪儿:我的职业是一家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几十年的从医经历给我提供了非常丰富的素材。医院是社会的窗口,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在医院上演悲欢离合,病人的,医护人员的,包括自己的。2016年年底,因为急性胰腺炎并发呼吸衰竭,住进了华西医大的ICU,昏迷了几天,可以说是与死神拥抱了。
很多人都说生过一次大病,什么都看清了,放下一切。可是真的放下一切,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日子拉得再长,今天和昨天完全一样,纯粹的等日子,我不喜欢的生活。所以身体还在恢复期就上班了。
因为写了一个中篇,因缘去了马边调研,正好认识在马边扶贫的中纪委干部帅志聪和穆伟,还有省纪委的张军乐和市纪委的李谦,他们看了小说,专门组织了讨论,给我回了一封信,让我很感动。
2017年9月,我受命去写中央省市三级纪委定点扶贫的马边柏香村。为了更加贴近生活,有写作的场景感,想再次深入马边。当时身体不太好,稍累一点就中气不足,时任作协主席王大华专门派了一个作家同行照顾我。进村的几天,天下着雨,到处塌方泥石流,和第一书记一起走访,听他们和村民交谈,也听他们谈刚进村时村庄的样子,再看现在村庄的样子。脑子里装了扶贫干部们很多的故事,写了报告文学觉得不够,必须用更广阔的长篇来书写这个时代的巨变。小说列为四川省精品文艺规划项目之后,我就觉得必须完成,言必行,这是我做人的准则。市委宣传部和文联领导与我就职的医院协调,医院专门给了我半年的创作假。如果之前还只是出于感动,觉得要写,那么后来就有了一种使命感了。
记者:伟大的脱贫攻坚实践必定结出优秀的文艺果实。您是如何将扶贫主题自然而巧妙地融于故事的讲述、人物的塑造之中的?
林雪儿:因为深入山村走访和有关扶贫的新闻报道,掌握了大量的素材,怎么样把这些素材搭成一个坚固的房子,这个房子什么样式,这是动笔之前要做的工作。以文学的方式写出新一代年轻人的精神风貌,写出新时代背境下的乡村物语。我采取跨度比较大的空间。北京,马边两个两极的地方,人物也有张力和书写的空间,加上一本《万物的签名》的嵌入,一方面合乎对北京对远方的想象,另一方面合乎马边自然神性的想象。
马边作为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地,有他特别的人文风俗,北京来的人,就有了两种文化的相互渗入,黏合。扶贫工作没有什么惊天动地,是许许多多平凡的一天一天积攒下来的改变,包括自然的,也包括人的精神层面的。第一书记们的故事自然而然地用在其中。包括牺牲在扶贫路上的,也许他们和第一书记本来没什么交接,但在书里,必须让他们发生关系,我用了件彝族人的披风,彝语叫察尔瓦的,让两个人物联系在一起。还有像送人当兵的故事、生病了不想让组织知道的故事、资助彝族孩子的故事、党建的故事、嘉廉话的故事、东坡的故事等等,他们是发生过,在小说却以不一样的方式发生。帮助别人会让自己变得愉悦,面临困境还要克服困难继续帮助需要援助之人,会让人体味到荣光。我的主人公们正是这样一步一步走上自我成长之路,他们在拥抱村庄的时候,大山也给了他们智慧与勇气。担当、家国这些崇高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记者:著名作家阿来评价“林雪儿成功地完成了这样一次跨越,或叫华丽转身”,您感觉在哪些方面实现了跨越?
林雪儿:我是一名医生,正如你说的职业是医生后转型成为作家的,不少都是写自己熟悉的医疗主题。我一直在这个行业,我最先也是写医疗题材的,我写过两个长篇《妇科医生》和《亲爱的宝贝》都是关于医疗题材的。《妇科医生》主要写一个理想主义妇科医生的成长史。首先申明不是写我自己,是写我自己想要成为的医生的样子。《亲爱的宝贝》是以产科为切入口,以一个产科年青医生为主线串联起来医院生孩子的不同阶层人物的故事。
写自己熟悉的领域,属于经验写作。正如阿来老师讲的不能总是停留在熟悉的生活上,如果要取得进步,必须走入更广阔的社会现实中。作为一个作家,见证了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行动及精神风貌的巨大变化,更有责任用作品实现文学对时代精神的审美,书写生机,彰显崇高。
《北京到马边有多远》出版后得到这么隆重的待遇,我是没想到的,我只是凭我的一腔真诚再真诚地写作。我写了新时代新一代年轻人的担当与家国情怀,同时我也写了他们对于扶贫这件事的深入的思考。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美好生活?乡村茶业发展是不是一定要破坏能够让人迷路的森林?非常态下的村民在恢复常态后的生活怎么继续,一部完整再现扶贫这件伟大的事业中的乡村物语。以文学的方式向时代致敬,把思想性和艺术性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研讨会上,施战军老师说,“这是这几年新出的扶贫攻坚题材里无论从分量,写法,艺术性上都相当好的一部作品。”这是对阿来老师说华丽转身的最好注释吧。和小说的主人公一样,写作的过程我自己也是成长了的。当然我明白这是老师们的鼓励,我会继续前进的。
本报记者 只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