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感悟你的生活空间

    前些天我去了影视剧作家的一个大型聚会，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没有到会的贾樟柯，不仅是有成就的导演，也是有成就的剧作家。他的电影剧本喜欢自己动手，获得过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亚洲电影大奖最佳编剧奖，此外还获得一个最佳原创剧本奖，从专业写作的角度看是很棒了。

    我想到的问题是，如果贾樟柯写小说，会不会写得很棒？

    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这两种文学体裁有相似之处，历史上也不乏剧本和小说都写得很棒的人。契诃夫同时写小说和剧本，二者都特别优秀。而贾樟柯在去电影学院读书之前，也确实有小说发表，读过的人说写得好，有路遥作品《人生》的那种追求，以平易朴实的态度写作，在习以为常的事物之中思考。他一边注重大空间里小人物的际遇，一边抬起头来仰望着星空。

    “文学一直伴随着我，是我非常重要的一个伙伴。在那个年代，文学一直是我非常重要的精神上的愉悦来源。”贾樟柯说，“即使你从事的是绘画工作、音乐工作，或者即使你从事的是电影工作，你的思维方法，其实它是文学性的方法。”

    说一个贾樟柯怎样用文学性的思维方法拍电影的故事。

    那是他从电影文学专业毕业不久，要拍一部电影《公共场所》，是一个国际合作项目，一个30分钟的纪录片，以空间为主题。起初他想回故乡山西，去一个开桑拿的朋友那里做访问，因为很多人晚上就在那里过夜，可以拍摄这些不回家的人。可是他回到故乡，看到那个生养他的空间，就有了与以前不同的感慨，否定了先前的策划。

    都是感慨，除了时间上的不同，还有什么不同？

    我的看法是，随着一个写作者视野渐渐开阔，思维渐渐成熟，对于一个熟视无睹的空间，也会有更深入的感受。

    比如他小时候，最让他迷恋的是长途汽车站的声音，包括高音喇叭里报的一个个站名，意味着县城少年心里的远方，对少年的成长有特殊意义。他一直想描述那种声音，又一直描述不出来。贾樟柯读大学时看了沈从文的一个短篇小说，里面写道：黄昏时分，远处军营里面的军号吹起来，在风里面，军号的声音像被撕碎的棉絮，那些棉絮一片一片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他就想到，沈从文的词语太准确了，这就是自己小时候听长途汽车站报站名声音的感觉。

    再比如，他读了一位世界上著名剧作家的许多作品，记住了这位电影大师的一句话：你进入到一个空间里面，要先沉浸10分钟，听这个空间跟你诉说，然后你跟它对话。贾樟柯说，那时，我才顿悟到空间也是有生命的，是可以触摸可以交流的。这句话对我的帮助真是特别大，在空间里面，你能找到一种东西，感觉到它，然后信赖它。这样一来，他回到故乡的空间，沉浸在这个空间，就有了新的感受，可以信赖。

    于是他换成了写作者深入观察的方式，把那个空间告诉他的东西，用DV摄像机平易朴实地记录下来，就有了一部纪录片，没有字幕解说和对白的《公共场所》。

    贾樟柯解释说：空间气氛本身是一个重要的方向，另一方面最重要的就是空间里面的联系。在这些空间里面，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过去的空间和现在的空间往往是叠加的。比如说一辆公共汽车，废弃以后就改造成了一个餐馆；一个汽车站的候车室，卖票的前厅可以打台球，一道布帘的后面又成为舞厅，它变成了3个场所，同时承担了3种功能，就像现代艺术里面同一个画面的叠加，空间叠加之后我看到的是一个纵深复杂的社会现实。

    现在这节写作练习课，你要做一些努力，重新感受和理解你熟悉的空间。

    练习步骤一：回到你并不陌生的一个公共场所，最好选择人多一些的，有人来来往往的更好。

    你曾经熟悉的空间是哪里？像前面说到的贾樟柯那部纪录电影，有没有你熟悉的地方？一个郊区小火车站深夜的候车室，一个矿区黄昏时分的汽车站，一辆不知开往什么方向的公共汽车，一个由废弃公共汽车改造成的小餐馆，以及一个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室，它兼具台球厅、舞厅等多种功能。你可能注意到了，这些场所大部分与人在旅途有关。这不仅是影片的线索，更是作者在空间里找到的一个节奏，一种秩序。

    能引发你感触的空间是哪里？你选择一条老旧的商业街还是街边咖啡馆？如果你喜欢观察一个空间之中人的生老病死，可以去接送孩子的幼儿园门前，可以去大妈们跳舞的广场，可以去医院里的急诊室，可以去殡仪馆或清明时的公墓。

    练习步骤二：深入观察之前，要先沉浸10分钟，或者20分钟，甚至更久。你要让心静下来，听这个空间跟你诉说，然后你再跟它对话，直到你感觉到那个空间也是有生命的，是可以触摸可以交流的。

    你可能有旧日时光的感慨涌上心头，这时不要急于回忆，不要让回忆的细节泛滥起来，压住了你新的感受。

    练习步骤三：用摄像机一样的目光（有全景、中景、近景、特写，不同景别时常变化），观察你眼前的人物。这大约需要你一个小时以上。

    不动声色地观察，用你的头脑记录画面和声音。

    开始时你可能被一些有鲜明特征的人物吸引过去，可能被那个人正在做的带有情节的事情吸引过去，那不要紧。你还有剩余的大量时间，观察到更多的人和事物。

    练习步骤四：让感性和理性融合。

    在《开始写吧！非虚构文学创作》中有一个练习，可以在这里借用。那篇《创造一个有意图的世界：非虚构文学中地点的运用》如是说，我写这个地方的用意是什么？你可能用以下五种方式中的一种来回答问题：

    1.我想通过描写这个地方如何发生了改变，领会世界变化的方式。2.我想通过描写这个地方如何保持一成不变，领会世界一成不变的方式。3.我想知道当我在这个地方的时候，为什么我会觉得幸福、难过、激动、无聊、不安、恐惧、绝望或狂喜。4.我想利用这个地方作为背景、比喻或载体，弄清楚并传达自己对当前文化、精神、历史、自己的家庭和童年等的见解。5.我想祝贺、批评、赞美、谴责住在这个地方的人们。

    不过要注意，比起对一个空间的感受，意图不是特别重要的。有时候需要写完作品之后才明白自己的意图是什么。

    练习步骤五：写下你选择和重新感受的那个空间里5个人物的观察笔记，每个用15分钟，能写出多少算多少。然后选定一个，写成一篇作品，长短和体裁不限。

    我也觉得，完成上面的练习确实有些难度。如果你没有一次完成，不要泄气，换个时间再去感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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