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板栗树

    闻着糖炒栗子的香气，思绪被扯到了遥远的从前。记忆里，大约是我8岁那年的秋天，奶奶带我去邻居家串门，他们家有一棵板栗树，结了不少果子，正在火炉上热腾腾地煮着，我闻到板栗的香味，馋虫就被勾出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炉，盼着主人快点把锅端下来。偏偏那家的女主人很小气，板栗分明已经熟了，她却悄悄把炉子的火门关小了，继续和奶奶聊天。

    奶奶觉察我露出了馋相，扯着我的手就借故离开，走出老远了才告诫我：“妮啊，在别人家里，不管看到多么好吃的东西，都不要露出馋相，那会让人笑话的。”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默默地把口水咽了回去。

    第二天，小镇过集，奶奶给我买回了一大包糖炒栗子，我可算解了馋。来年春天，奶奶为我买了一棵板栗树，把它在院子里种好，拍拍手上的土说，“等到这树结了果子，我妮儿就年年都能吃到栗子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板栗树刚种下，我就每天绕着它走来走去，一天三回跑去问奶奶，“今年秋天，它能结出栗子吗？”奶奶伸出手指刮我的额头，“来来来，让我看看哪颗牙最馋？树刚种下，哪能这么快就结果子，怎么也得等个三五年吧？”板栗树长得真慢，我盼啊盼，它年年都不挂果，我渐渐不耐烦，也不再去关注它，只有奶奶继续殷勤地照料着这棵树，时不时为它施肥、除草、浇水。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就上了中学，到小镇去住宿，一周才能回来一次。有一天，我正在上课，忽听老师叫我的名字，说是外面有人找，我跑出去一看，居然是奶奶来了！她笑眯眯地对我招手，手里那一大包鼓鼓囊囊的东西，里面装的竟然是炒熟的板栗。“这是咱们家树上结的果子！”奶奶的神情那么骄傲，我赶快剥了一个品尝，“又香又甜，比买来的还好吃呢！”

    其实，我再过两天就要回家了，可是亲爱的奶奶等不及，一心要跑这么一趟，只想让我快点尝到栗子，她知道我已经等了很久……

    周末我回去时，看到奶奶正把一堆板栗洗干净，用刀在上面一一划出十字，然后放到锅里去蒸。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后，奶奶掀开锅盖，重新给锅里加水，又放了些糖进去，然后把蒸屉上的栗子倒进糖水里，又煮了几分钟，这才停下火，把栗子捞出来沥干水。奶奶跟我夸口说，这是她刚跟别人学的煮栗子的办法，又省事又好吃。于是，我在家的那两天，栗子不离口，饱到连饭也不想吃。

    为了让板栗能存放得久一些，奶奶不知跟谁学的办法，把丰收的板栗都放到木屑里保存，她送给村里的木匠一大包板栗，换回了一大袋子碎木屑，把栗子和木屑混合到一起，放到一个箱子里，上面再盖上厚厚的木屑，箱子放到通风阴凉的地方，奶奶时不时去翻动，一遍遍检查，偶然发现有烂果，立刻丢出去。就这样，因为奶奶细心的保存，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我还能在家里吃到栗子，每到周末回家，我进门就能闻到栗子香，亲爱的奶奶早就算好了我回家的时间，不早也不晚！

    如今，奶奶已经故去多年，老屋的那棵板栗树，本来就无人打理，任由邻居采摘。就在不久前，村子里清理无人居住的老房子，要打造成绿化区，那棵板栗树跟着老屋一起倒下，我在老房子里最后的一点念想也没有了。每年秋天，秋风四起，板栗飘香时，我都会想起奶奶，我也曾买回生板栗，按照奶奶生前教我的办法去蒸、去煮，栗香缭绕中，依稀仿佛又看到奶奶正坐在老屋窗前，煮好了板栗在等我，脸上的笑容还像昔日那样亲切而熟悉……

张军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