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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1月21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乡村新年琐忆(散文)

安徽省人民政府办公厅 艾科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1月21日   11 版)

    本报记者 谢宛霏/摄

    过年是举家团圆的聚会,吃喝玩乐则是贯穿生活的主题。而在我的记忆深处,每逢过年,始终会有无关吃喝的小事出现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儿时的素朴趣忆,犹如陈酿一般,醇香愈发浓烈。

    小年有仪式

    孩提时代,故乡的年有大年和小年之分,小年在农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从小年开始,整个村就开始进入过年的喜庆氛围之中了。和大年相比,小年同样有着十分隆重的仪式感。每年腊月二十三清晨,母亲在煤球炉上将我的棉袄棉裤烤暖之后,三下五除二地给我穿戴齐整,然后抱我下床洗好脸,便开始了过小年最为重要的忙碌。

    母亲先在院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洒上冰凉清澈的井水,再用笤帚把空地打扫干净。这个时候,父亲挎着荆筐带我一起来到厨房的灶台边,他用一块用来烧火做饭的硬纸片,将灶膛里的草木青灰慢慢铲到荆筐里,然后再挎着荆筐带我来到院门外的空地上。父亲将荆筐放于一旁,在干净的空地上挖一个小坑,能放入拳头即可。

    小坑挖好之后,母亲会用簸箕从厢房屋里端来好几种颗粒饱满的粮食。她先将小麦放在我和父亲刚挖的小坑里,然后喃喃祈祷:“老天爷保佑明年风调雨顺,保佑我们家明年的庄稼能够取得大丰收。”之后,父亲用铁锨铲一把新土盖在小麦上面,用双脚将新土踩实踏平后,再从荆筐里铲一锨草木青灰,以刚刚掩埋的粮食为圆心一圈一圈地画圆,就像孙悟空为了防止妖怪掳走师傅,用金箍棒画的防妖圆圈一样。只不过孙悟空只画一个圆圈,而父亲则要用草木青灰由内而外“画”上大约十个圆圈。

    父亲说,这一环环由草木青灰围拢而成的圆圈就是家里的粮囤,圆圈越多,寓意明年家里的粮囤越大,生活愈发丰衣足食。这样的“粮囤”里,除了小麦,还要有玉米、大豆、水稻、芝麻、绿豆等其他作物。只是一个清晨的工夫,家家户户的门前,全被各种各样的“粮囤”包围,乍看好似武侠片里的八卦阵。

    农历腊月二十三又被称为“祭灶日”。这一天,家家户户的厨房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在靠近灶台的墙上,都规规整整地贴着“灶老爷”的画像。一日三餐做好之后,都要先盛出一碗放于灶台,以敬奉给予乡民暖衣饱食的“灶老爷”,祈求他上天之后能够在玉帝面前多多美言,保佑百姓来年风调雨顺、锦衣玉食。

    除夕打灯笼

    大年,即农历新年。小的时候家里没有电视,伙伴们在除夕之夜的唯一娱乐活动,就是结伴打灯笼、钻竹林和玩游戏了。灯笼的主体是用竹篾编制而成的,外面用半透明的红色锡纸套封,灯罩上下两端留有通风出口。拿到灯笼的孩子们心里别提有多美啦,而没灯笼的孩子,即便死缠烂打、哭闹并用,家长依然舍不得花一块钱,给孩子买这一盏一年只能打一次的灯笼。家长们说:“灯笼可以不打,但春联不能不贴。一块钱够买四副春联了,一年到头辛苦赚的这点血汗钱,分分都要用在刀刃上。”

    孩子终究拗不过大人,而大人又岂能忍心让孩子委屈过年?于是,家长便自己动手,找来空的浅口玻璃罐头瓶,瓶口用红色细绳缠牢拴稳,将绳头系在一根短木棍上,再在写春联裁剩的红纸背面刷上浆糊,将红纸贴于罐头瓶外。最后,点一根蜡烛粘立于罐头瓶内,一盏自制的红灯笼就大功告成了。光线虽不够明亮,但也足以让没有真灯笼的孩子开心起来。

    一年除夕,我和三四位小伙伴打着灯笼去玩。一位慈眉善目的奶奶倒完猪食后,站在猪圈旁边甚为讶异地问我:“哎呀,新买的灯笼底下,怎么有蝎子在爬呀?”我一听吓坏了,赶紧将灯笼倒置过来查看,刚一翻转,崭新的大红灯笼“轰”地一声燃烧起来。我大惊失色又不知所措地哇哇大哭起来。这个时候,老奶奶放下手里的铁盆,赶紧俯身过来给我的灯笼扑火,又一边哈哈大笑。

    我回家将“坏奶奶”的“罪恶行径”添油加醋地告诉父母。他们看了看我手里那个面目全非的灯笼,竟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母亲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啊,你想想,灯笼底下怎么会有蝎子呢?老奶奶是想考验你,看你聪不聪明呢。老奶奶不是坏奶奶,不许你这么无理地责怪长辈。”父亲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到厢房屋里拿出几块写春联时剩下的红纸片,在背面刷上浆糊,将灯笼上被烧出的窟窿一一贴补完好。

    自此我才知道,为什么大人见到打着灯笼四处玩耍的孩子时,总会情不自禁地问一句:“乖孩子,你的灯笼底下怎么有蝎子在爬呀?”

    后来,我也学着用同样的方式“戕害”了不少伙伴们的纸灯笼。他们有的像我一样哇哇大哭,有的愤然回家告状,有的丢下灯笼直接与我“开战”,结果都是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春节走亲戚

    迈过除夕的门槛,过完大年初一,对年纪尚小的我而言,大年初二就是跟随父母去外公外婆家拜年赚压岁钱的日子了。每年正月初二,母亲都会精心备好满满一竹篮的礼品——红糖、油条、馓子、鸡蛋以及自家炸的各种面食糕点,篮口用带囍字的褪色枕巾盖着。全家人换上崭新的衣衫准备出门,而母亲最能耽搁时间,她总是不紧不慢地喂饱猪仔,再给鸡鸭各撒一瓢粮食。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母亲才会“咔嚓”一声锁上院门,朝院门外焦急等待的我吆喝一声:“出发!”此时此刻,父亲骑着单杠自行车,前面坐着我,后面坐着挎着竹篮的母亲,一家三口喜气洋洋地向十多里地之外的外婆家赶去。

    那时的乡路都是尘土飞扬、坑洼不平,车轮碾过,尘土四起,路上走亲访友的乡民也是络绎不绝。我们驶过一个村落,翻过一条大坝,再坐人工渡船过了涡河,最后再爬上河岸北侧的堤坝向西行驶。途中酣睡的我隐约地知道,自行车驶过堤坝拐弯的地方,再经过一处水闸,就快到外婆家了。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和我们居住的一样,房前屋后都生长着繁密挺拔的翠竹,从堤坝上向下望去,皆是郁郁葱葱的竹海,丝毫看不到村落里的房屋。

    父亲将我从自行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我的双腿早已麻木,丝毫动弹不得,必须在原地休息好久,才能走下堤坝,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外婆家。

    大姨、二姨和小姨,也早已全家出动,等待我们的到来。在她们开玩笑地埋怨我们一家来迟了之后,便开始不约而同地催促外婆赶紧发放压岁钱。外婆喜欢搬一条藤椅坐在堂屋中央,等着十几个孙辈按照年龄顺序依次给她磕头拜年——磕一个头给一毛钱,但每人最多不能超过10个。于是,孙辈们使出吃奶的劲头,跪在地上小鸡啄米似的给外婆磕头作揖,引得众人捧腹大笑。钱不多,情义浓;重团圆,扬家风。每次拿到压岁钱之后,母亲都会强行替我“保管”,最终我也不知道那些钱究竟都去了哪里。

    压岁钱发放完毕,大姨、二姨、母亲和小姨,则会齐刷刷地走进厨房,乒乒乓乓地准备午饭;男人们则自由组合,一边打牌消遣,一边畅谈过去一年的酸甜苦辣;我们这些孩子,看电视、钻竹林、吃瓜子、踢毽子。

    午饭时,外婆会在堂屋里摆上两张餐桌,餐桌分得也有规则——大人们围坐在主桌,孩子们围坐在次桌,两张餐桌上的饭菜除了分量并无区别。往往是大人们刚吃到一半,我们这群孩子早就“酒足饭饱”地离席了。

    小的时候总是期盼快点长大,早日羽翼丰满飞出故乡;长大如愿离开了故土,却又发觉,真正镂刻于心底、融化在血液、渗透进灵魂、浸润在骨髓里的,依然是挥之不去的乡音乡情。如今多年过去,故乡的面貌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年轻一代的生活也与时俱进,很多乡村的新年习俗,只能永远珍藏在记忆深处。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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