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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4月2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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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本中的药方(随笔)

上饶师范学院学生 余湘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4月21日   15 版)

    作者供图

    一连几天都是阴雨连绵,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能清楚地听见雨敲打着窗子的声音,“滴滴答答……”让人辗转反侧到难以入睡。我索性就起来,打算写写日记,可是今天同大多数在家的日子一样,乏善可陈。我拿起笔又放下,开始翻起了以前的日记,不经意间从日记中看到了一张药方,那是我痛经痛得厉害,外公给我开的中药方,不大的纸,陈旧且单薄。

    我就是这样想起我的外公的,在一个只听得见雨声的夜晚。

    我从小就在外婆家长大,印象中,外公很胖,有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小时候我总疑心,他的肚子里装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每次吃完饭,外公总是喜欢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大肚子。他说,这样可以促进消化,如果我胀得慌,也可以试试。我没有试过,我总是四处乱跑,不会胀得慌。

    外公行走是需要拄着拐杖的,他腿脚不方便。外婆说,他以前还不需要拐杖的时候,妈妈他们都很怕外公。外公的脾气不好,有什么看不对眼,直接就劈头盖脸地骂下来。可我不怕他,他去午睡的时候,我就开始捣蛋,站在小板凳上去拿准备过年招待客人的零食,吃得津津有味。一旦外公醒来,我马上就能发现,他拄着拐杖,先是两声拐杖着地,“哒哒”两声清脆的短音,再是拖动自己的脚,两声鞋摩擦地面的长音。家里的地面凹凸不平,这长音刺耳,一下子就划破了我的“安逸日子”。从房间到厅堂,持续时间也长,所以我马上就能做好准备,该藏什么马上就藏好。当然也有失策的时候,拿去分给隔壁的小伙伴时,一时忘了收拾“案发现场”,外公醒来,就是一顿骂,气不过想打我,追不上我,只能朝我扔拐杖。我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外公是个村医,村里人有个头痛脑热就来找外公。我最喜欢外公看病的时候,他会少有地放缓语气,问病人具体情况,细心地为他们把脉,该打针的打针,该吃药的吃药。逢着要开药,他会吩咐我去他房间的桌子上,交代清楚是那边抽屉的第几层什么颜色的药盒。而我就像一个得了指挥官命令的士兵,总是能快速完成任务,准确无误地找到药盒。那时候我就觉得有病人来的时候,外公的心情似乎也会更好,他在心里也是希望自己有一点用处。可是更多的时候,外公只能在大门口那张竹椅上坐着,前面是一条小路,小路上人来人往,有的人赶着牛去放牛,有的人提着一桶衣服下河去洗,还有的人背上锄头去除草……大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外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在这里。

    我10岁那年,妈妈就把我接到县城上学了,偶尔回来的时候,总能看见外公坐在门口的那张竹椅上。

    以前回去的次数还是很多,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外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着,可那时候的我注意不到。外公去午睡的时候,外婆说他,越来越不行了,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也不能给别人看病了。还经常看电视上的一些广告,买那上面的药,花了不少冤枉钱。

    这些事,爸妈当然知道,外公经常托爸爸帮他拿药,可是谁也劝不了外公。那时候的我只觉得这些卖药的骗子真可恶,外公也真是,自己好歹也是个医生怎么也能被骗,却丝毫没能察觉到外公对死亡的恐惧。

    我总觉得死亡离外公还是很远。那次我去喊外公去大伯家吃饭,要去大伯家得穿过一条狭小的走廊,外公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外公现在走得更慢了,还是两声拐杖先落地,“哒哒”两声,接着两个长音,但是这次的长音没有那么刺耳了,可能是因为地面更平坦了。但是却很悠长,像哪个渔夫的号子,最后一个音节总见不着停。我默默听在耳朵里,熟悉得很。可是听着听着,这长音戛然而止。外公倒下了,像一座大山崩塌在我眼前。我吓坏了,一时手足无措地去扶外公,外公语气平静地说,去叫外婆和大伯。我马上就叫来了外婆和大伯,他们一人一边,总算把外公扶回房间。外公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我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外公这么近,外公已经老成了这样。尽管是如此,我还是想外公再怎么老,再怎么不行,也还是能再活一年的吧,一年又一年,多少年了,不都这样下来了吗?

    可我没想到,外公还是走了。那时我正读高三,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妈妈告诉我的时候,我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忧伤的感觉。妈妈说,外公养了你10年,你要去送送他。外公下葬的那天,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葬礼繁琐又喧闹。而我只想快点结束,我的作业很多。送行时,抬棺的在后头,我们走在前面,妈妈交代我不能回头去看,不然不吉利。有很多人在哭,哭声听得人心里发怵,我只觉得鼻尖酸酸的,但是一直没有流眼泪。我一次也没有回头。

    后来我高考,上大学,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想起外公,直到有一次,我在教室里吃着充饥的饼干,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两个短音加两个长音,“哒,哒……”地慢慢向教室靠近,我下意识就把自己的饼干收起来。来的人不是外公,是一位拄着拐杖的学生。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那一次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以后,我还是很少想起外公,今晚看见这张药方,才又记起一两件,我忘了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他拄拐杖的声音,还有坐在门口那张椅子上的样子。雨声淅淅沥沥,渐渐无声,夜晚如此安静,我这样想念我的外公。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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