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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5月12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为母亲栽种一株康乃馨

李海燕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5月12日   06 版)

    母亲节那天,我抱着一株粉色的康乃馨,登上了回家的客运车。车窗外阳光柔和,微风习习,槐花绽放,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恍惚中觉得自己还和往年一样,回家给母亲过节,背包里装着给母亲买的衣服鞋子,还有母亲爱吃的蛋糕和芒果。下车时,第一眼就能看见在车站等着我的母亲。

    车站在村东头,有一户小卖部,母亲就坐在小卖部的台阶上,屁股下垫着一块纸壳,看见我的一刹那,苍老的脸上满是笑,颤巍巍地站起来,拍打两下大腿,母女俩簇拥着走回老屋。

    老屋已经很旧,旧得就像母亲的岁月,有了苍老的倦容与斑驳。然而,除去冬天,那个小菜园永远都是鲜活的,像母亲的一幅精心描摹的画作,开着黄色小花朵的黄瓜,穿一身紫衣的茄子,羞哒哒红着一张脸的西红柿,还有油绿的青椒,夕阳红一般色彩的南瓜,还有角角落落盛开的各种花儿,每一样都在那幅画里鲜亮着,生动着。母亲穿着那件红花上衣,灰花裤子,蹲在菜园里薅草。她哼着郭兰英那首《小二黑结婚》,响亮亮的曲调,脆生生的好听,黄花紫花红花,像一只只小号,随着母亲的歌声微颤轻摇,像在给母亲的歌声伴奏。

    每次我离去,背包里都被母亲塞得满满的,五彩纷呈的菜蔬,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走过山水,走过有母亲的岁月。我一旦有拒绝的意思,母亲总会说,这是没有打过农药的,吃着不长病。

    车停了,乘务员喊我,该下车了。我恍惚着下了车,好像哪儿不对了,仿佛下错了地方,因为那个台阶上空空的,没有等候我的母亲。

    走进那个古旧的院子,初夏的院子绿色蔓蔓,却不是母亲种植的蔬菜,是那些自然生长的蒿草。我向屋子里走去,似乎还抱着一种莫名的幻想,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母亲正在灶台上忙碌着,活灵活现的,看见我,欣喜地笑着说,你咋回来了?让我一下子回到有母亲的生活里。然而,灶台也是空的,落满了灰尘。又幻想母亲是在屋子里等我。母亲盘腿坐在炕上,身边堆着五颜六色的碎布头,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缝着一个圆形的花垫子。这样的花垫子母亲一共缝制了二十二个。我问母亲用了多少个时日,母亲说每个月能缝两个。最后她的二十二个孙子辈的孩子,每个人分了一个。垫子由一层层花瓣相拥而成,每一层花瓣的颜色各不相同,颜色搭配上或者由浅入深,或者由深至浅,像一件艺术品一样充满了层次感,更像一朵绽放的花朵。这是母亲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作品,她说,不值钱的,就是给孩子们留个念想。

    母亲一辈子心灵手巧,在我的记忆里,村子里的大妈大婶常来我家讨鞋样子和绣花样子。哪家要嫁闺女了,定要请母亲帮忙做嫁妆。在漫长的岁月里,母亲做了多少针线,帮助了多少人,真是数也数不尽啊。

    年轻时的母亲勤劳而节俭,用一双灵巧而勤劳的手,把一个贫穷的家绣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晚年她患了心脏病,可她总是忘了自己是个病人,依然用心打造着家的和谐与温馨。她总是觉得这个家会因为她的存在,而一直是我们随时而归的港湾。她最终被那个病索去了生命,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让家空了,让我们的心再也无法圆满。

    用视线触摸着老屋里的一切,那些物件仍然在原来的位置上,每一件上都蛰伏着母亲的味道和掌纹。北边斑驳的墙上那些照片还在。照片已经泛黄,大多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所留,父母亲的,我们六姊妹的,我们的孩子们的,满满的三个相框。母亲在我们中间笑着,我们在母亲的怀抱里暖着。看着这些照片,恍惚觉得母亲只是出去串门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当我的视线移到西边墙上,落在并排挂着的父亲和母亲的遗像上,意识彻底清醒了,母亲已于去年六月的一场雨里,走了,去找走了十几年的父亲去了。

    我掐下一朵康乃馨别在母亲的遗像上,粉色的花朵映着母亲的微笑,仿佛听见母亲跟我说,三儿回来了。

    我流着泪把那株康乃馨栽种在小菜园里。

    责任编辑:谢宛霏

母亲与木槿花
为母亲栽种一株康乃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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