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开篇要有故事背景吗

    先说一个简单的回答：要是你不写故事背景，读者也能理解主人公为什么那样生活，理解他在生活里的喜怒哀乐，你就省下了描述故事背景的精力。

    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并且让写作者觉得轻松。比如你写的是作家木心说的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年代，就不用交代那时候的故事背景。那样的时光大约有两千年左右，各个朝代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化，宫廷的争夺总是没完没了。很多电视剧的编剧都是那样写的。对于聪明的写作者，这很容易把握，容易写得精彩。

    这个世界在若干年里，一方面是比较慢的生活节奏，另一方面是生活中缺少变化，从人们的心理状态到身上穿的衣服，变化都不大。这样一来，小说要交代故事背景也相对容易。

    在《杀死一只知更鸟》开篇，哈珀·李介绍了主人公生活的那个小镇：

    “梅科姆是个老镇，在我最初的记忆中，它已经破败不堪。每到下雨天，街道上流着污水。野草长在人行道上，广场上的政府大楼摇摇欲坠。不知为什么，那时候的天气更热：黑狗忍受着夏日的痛苦；广场上的橡树荫下，套在大车上的瘦骡子在驱赶苍蝇。男人们笔挺的衣领在上午9点钟就软塌塌的了。——那时候的人们行动迟缓。他们慢悠悠穿过广场，在周围的店铺里晃进晃出，在随便什么事情上消磨时光。那时候一天的24小时，好像更长一些。人们不需要急着赶路，因为没有地方，没有东西可买，而且也没有钱去买。对某些人来说，那是个盲目乐观的时代：梅科姆的人们刚刚被告知，除了恐惧本身没有什么可恐惧的。”

    写到这里，作者还没有告诉我们故事发生的确切年代，但其中一个细节——男人们笔挺的衣领，表明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再读一会儿，我们会知道那是在经济大萧条时期，还会让我们猜想到，大萧条来了，可能带来剧烈变化，慢生活的节奏可能一去不返。

    如今读者翻开一些早期的经典作品，读到开篇时或许没什么耐心。那时作者往往用很多文字描述故事发生的城市或乡村，然后再介绍主人公的身世来历，爷爷是谁，爸爸是谁，从什么地方迁徙到这里，到来都干了些什么，然后才是主人公在这个时代的生活故事。

    这是那个时代作家的无奈。没有火车汽车民航客机这些交通工具，大多数人没有去过远方；没有电影电视电话这些传播和沟通，照相机也没有发明，人们对外界的印象很少。幸好有了大量流动人口，带来了生动的故事，又催生了小说这种文学样式，所以那时的作家要老老实实地交代故事背景。

    在《杀死一只知更鸟》出版的1960年代，你知道的，人们对世界不再陌生，也就不需要在小说开篇描述故事背景了。哈珀·李写了这部小说，拿给出版商，是出版商建议把故事发生的年代提早到几十年前的大萧条时期，于是哈珀·李在重写小说的开篇加入了一些背景，把人们拉回到那个年月。

    在这部小说之后，很多人发现，很多小说都需要故事背景了。因为20世纪是人类世界变化最大、最多、最频繁的世纪。人们相差了一二十岁，之间就有了代沟，看待、理解、参与一件事情的角度都不相同。还要加上一点，世界上不同地域的差别更大了，从观念到行为，都难以相互理解。在这种时候写小说，需要介绍和解释以前忽略的东西。

    我们来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略萨的小说《绿房子》，第一章开始讲传教所的孩子逃亡事件，在有些紧张的叙述里，几次插进对故事发生地点聂瓦镇的描述。

    “聂瓦镇位于聂瓦河汇入玛腊尼昂河的交叉点，两河环抱着小镇，也是小镇的边界。在不下雾的晴天，从镇上可以看见后面树木葱郁的山丘和前面宽阔河流的下游。高耸的安第斯山脉被玛腊尼昂河切断，形成了曼塞里切峡谷，整整十公里都是旋涡、岩石和湍流。这十公里峡谷的一端是宾克洛警备队，另一端是博尔哈警备队。”

    隔了一小段情节和对话，又出现了这座小镇，是把小镇和人物放在一起写的。

    “聂瓦镇就像一座不规则的金字塔，它的底座就是两条河流。码头建在聂瓦河上，浮动码头周围停泊着阿瓜鲁纳人的独木舟和白人的汽艇和舢板。上去一点就是棕色地面的广场，广场中间竖着两根光秃秃的树干，其中一根上面还挂着警察们在国庆节时升起的国旗。广场的周围是警察局、镇长的家、几座白人的住宅和帕列德斯的酒馆。帕列德斯经商兼做木匠，此外还会制作迷药，这是一种使人发生恋情的草药。”

    小说还有一个故事背景，沙漠里的皮乌拉城。也是在第一章里，略萨给它大段大段的描述。

    “一年之中，每天的黄昏时刻，一股仿佛木屑般又干又细的沙尘下雨那样落下，到了黎明才会停止。”略萨写道，外地人说，“这座城市的房子快要倒塌了。”其实他们弄错了。夜间咯吱咯吱的响声不是来自那些虽然古老但还结实的建筑物，而是那看不见、数不清的沙尘撞在门窗上的声音。这些外地人认为：“皮乌拉是个孤独凄凉的城市。”他们又错了。人们在黄昏时分把自己关在家里，是为了躲避令人窒息的热风，免受沙尘的袭击。

    他写皮乌拉城还用了虚实相间的方法，一次次交叉，虚——实——再虚——再实。他的虚写用十分密集的历史事件，实写很具体，充满了可信感。

    “皮乌拉城的夜晚充满了奇闻轶事。农民们谈论着鬼神，妇女们在自己的角落里一面烧饭，一面说长道短，讲些不幸的事件。”他写道，强盗埋伏在甘恰盖、旺卡潘巴或阿雅瓦卡的峡谷里杀人越货；深宅大院里精灵备受折磨；巫师治病创出奇迹；铁链声和哭泣声暴露出埋藏金银之地；起义的骑兵队在滚滚尘烟中互相追击。人们在少年时期还看见这些骑兵队像火山喷发一样涌进皮乌拉城，在广场安营扎寨，满场分发红蓝两色的军装。

    略萨这样写故事背景，我觉得很好。当这部作品成了传世之作，有了这些描写，以后的读者读起来没有障碍。

    今天的写作练习课内容：

    一、 进一步明确一下，什么是故事背景？

    于尔根·沃尔夫在《创意写作大师课》中有一章《背景：在哪里？什么时候？》里说道：背景包括故事发生的日期、月份、季节和年份，天气、历史或当前事件的影响，自然环境，以及房间装潢这样的细节。

    二、拓展你的思维。

    想一想，有没有作家一直以某个地方为背景，他的人物存在于他创造的世界里？写得多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凸显出来，成了作品的另一个角色？

    三、构想一个故事，试写故事背景。

    如今的读者没什么耐心，需要你写得更精彩一些，才有人愿意读。比如，使用略萨的方法，以你现在所在的地方为故事背景，写一两段对它的描述。每段300字左右。

    特邀编辑：董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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