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夕阳正缓慢地浸入西山,一群鸟儿咋呼着从林子里飞了出来,它们有伴儿;谭老头儿又坐在村头的大石板上,用力地吸着手头烟斗里的叶子烟,伸出黝黑的手,轻抚那低头吃草的牛,他也有伴儿。时不时抬起头望望路的那一头,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期待。
十多年前,谭老头儿的大儿子在村口背肥料的时候崴了脚,臼了气。谭老头儿是心疼儿子的,但刚毕业的小儿子在县城还没安顿下来,正是花钱的时候。他听说去县城的西医院得花好几千呢,恐怕是卖了家里的牛也不够!于是他按着偏方来,白天去山上给儿子采药,晚上就给儿子熬药。就这样平静地过了3个月,谁能想到病情恶化,才30出头的儿突然就走了。这场白事谭老头儿没有办,只是叫了村里几个体壮力大的汉子,把儿的棺材抬到屋后的小山上埋了。
过年了,刚找着工作,在县城里教书的小儿子回到家,才知道哥哥去世的消息。小儿和谭老头儿大吵一架,还没过除夕就出了门。一连三年没回家,谭老头儿也从没有去城里找过儿子,但他常牵着牛去村口坐着,每每一坐就是一下午。
又是一个日归西山的下午,谭老头儿牵着吃圆了肚子的牛往家走去,牛儿边走边甩着尾巴,刚吃完晚饭的女人们坐在坝子上唠嗑。
“天呐,你还没听说吗?为了救别人,听说脑浆子都摔出来了!”女人眼睛睁得极大,摆出一副吃惊的容态。
“可不是嘛,可把学校的学生们吓坏了!”另一个女人瘪了瘪嘴。
“咳咳……咳咳咳……”先前那个女人一边咳嗽一边使眼神。
谭老头儿这时拉着牛从不远处走过来,随后又从她们身边走过。
“不会叫他听见了吧?”女人呼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脯。
“哪会,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的!”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谭老头儿仿佛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但这平静的日子有时候会因家里的牛起一缕波澜。
前几年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一头水牛,因为年年都要种水稻。后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养水牛的便也随之罕有。养牛千日,用牛一时,大家觉得养牛着实麻烦,慢慢的,全村竟只剩谭老头儿还养着一头牛。到了四月耕田之际,大家伙都来借牛一用,可谭老头儿硬是不借!村里人连着两年来借牛,都给碰了壁,后来索性不来找他借牛了。有人说,他可真是把那头老牛当成宠物了;也有人说,他没了儿,现在把牛当儿子来养着!
天渐渐暗了。“该回家了吧。”谭老头儿又摸了摸牛的头,仿佛在对牛说。
“哟,谭老头儿,等儿子呢?”一个裤腿半挽着的女人,扛着一把锄头,从他身旁经过。
“哪有,这儿的草嫩,我家牛爱吃。”谭老头说着便埋下了头。
太阳已经完全坠入了西山,烟斗那一簇红越发地亮,仿佛就是这残留在身边的一点点光晕能让他摸到回家的路。
责任编辑:龚蓉梅
重庆工商大学学生 汪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