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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5月26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安东尼”(散文)

天津外国语大学老师 杨平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5月26日   01 版)

    我出生在一个沂蒙山脚下的小镇里,那时候交通不发达,去县城的机会很少,我在上高中之前没有去过县城,县城就是我童年里的大世界,外面的世界。

    人们对沂蒙山的观念是崇山峻岭,我的小镇则四四方方,平平坦坦的。我的村叫街,所谓的街,就是小镇镇中心所在地,镇学校、镇医院都在村庄里,那里每隔五天一个集市,比别的村庄要繁华一点。小镇上有一所中心校,在村庄的最南边,一所初中,在最西面,我的家在最东面。在我的小学、初中,基本是穿过整个村庄,呼吸着沿途的那些豪爽的、明朗的、阴沉的、苦闷的、甜蜜的、忧伤的,一季又一季。

    我的小学是这样开始的。邻居是位数学老师,慈眉善目的,说话声音温柔动听,当我八岁的那年,她告诉我父母,得让我赶紧上学了。于是,小小的我没进过幼儿园,就直接闯入了小学的课堂。

    在小学的课堂上,我战战兢兢,手足无措,还没酝酿好心情,对未知有太多的没把握,就已经坐在这么神圣的地方了。为什么是神圣的地方?我想不清楚,懵懵懂懂。童年总是天真的,没有几天,兴奋就战胜了发懵的状态,来自于我的老师,她们刚从中专师范毕业,不到二十岁的模样,动人地难以言表。语文老师姓徐,学生头,大大的眼睛,尖下颏,整齐的牙齿,穿着连衣裙、高跟鞋,像从电视上走出来的女明星。数学老师姓张,人不语先有笑容,白白净净的,充满活力,彩色的百褶裙,在讲台上走动时,像在跳圆舞曲,真美丽。

    就是这两个老师,像人生的第一颗启明星一样,让我的整个天空都不一样了,她们第一次碰触了我的内心,激发了我走出去的愿望,外面应该有更大更好的世界,而这个更大更好的世界在当时我的心中就是县一中。

    我的小学时光看似平平淡淡的,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没心没肺地奔跑在街头巷尾,我也忘了忧伤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也许是五年级。那也是和我最初的梦想相关的。

    五年级的一次班级调座位,男生“安东尼”坐在了我的正前面,我记得那天太阳从教室前面的窗户斜照进来,他转头跟我打招呼,说的什么已经风蚀了,但我还记得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像石膏雕刻的轮廓一样清晰白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有着深深的投影,洁白的牙齿有着温和的光泽,他毫无阻挡,理所应当地成了继两位老师之后的美好。而那时的我学习一般,长相一般,个子一般,似乎什么都很一般,性格内向羞涩,羸弱而偏执,像一颗尘埃一样,微不足道,却又能清晰而强烈地感受到自我存在。只是一次对话,却让我觉得如此美好,那天我觉得整个校园都加上了滤镜,清新而温暖。

    我和安东尼都是那个街上的孩子,但是我们几乎没有交集,偶尔周末他会找我们邻居家的孩子玩,羞涩的我不会主动和他们玩,却深深期待着他们人数不够,能够喊我一起。不知道是妈妈反对我跟男生一起玩还是真的是凑巧,好不容易安东尼喊我去玩,妈妈总是让我烧锅,不是蒸馒头就是烀猪食,这简直像当头棒喝,心里的悲伤逆流而上,眼泪模糊,极不情愿也换不来最后的妥协。我看着跳动的火焰,恨不得把所有的柴火都塞到炉膛里,那馒头能一口气就熟,那猪食能一把火就开锅,我常常因烧糊锅而受到斥责。后来即使喊小很多的孩子凑数,他们也不会叫我一起了。我也干脆就放弃了,因为即使我跑出去,也经常鼻子或者脸上粘着灰,引来小伙伴们的一声声嘲笑。

    到了五年级,大家差不多就能知道自己的命运,那些学霸级的同学能考到县里的初中,家庭条件好,成绩比较优秀的可以交一部分赞助费,而其他的同学可能就直接进入乡镇初中了。我不是学霸,也交不起赞助费,所以是不可能去县城上初中的。安东尼家里比较殷实,家里已经决定交赞助费去县里的初中了。我记得小学毕业的前几天,他转过头对我说,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要毕业了,大家都会各奔东西。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伤感。那时候小小的我,固执而执着地以为,他对小学时光的留恋,里面也包含我。

    但没有一句告别,我们就走散了,我以为是一时的,却不知是一世的。我以优异的成绩进了镇里的中学,那时候初一年级有900多个学生,参加中考的时候也就有五六、百人,能真正考上一中的也就有30多个,而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踏进县一中就半只脚踏进了大学的校门。那个时候对能去县一中,似乎是我笃定的梦想,不仅是因为外面更大更好的世界,还因为有安东尼。

    初中时候的我,内心里迸发的是自主学习的热情,我记得冬日的早晨,天空还挂着星星,似乎空旷而辽远。夏日晚上深沉的夜里,所有的人都在迷恋《还珠格格》,我听着夜晚的虫鸣,一遍遍背诵着英文。我常常对着天空想起安东尼,想起他的微笑,那个时候穿着最不讲究的衣服,内心却有着一个最强大的梦想,我要去县一中找他,我要上大学,我要过和祖祖辈辈的亲人不一样的生活,我想靠读书改变我的人生。

    那个时候的“安东尼”似乎是个人,也似乎是个抽象的梦想。就像你没有见识过那个更美好的地方,你却特别渴望能去,你知道那个人去过,你就会对那个人格外的迷恋,觉得他特别的神圣。归根到底,不是那个人有多好,而是你走出去的渴望强大。

    那时候,我性格冷僻,像所有的人都走不进心里去,男同学跟我说一些俏皮话,开玩笑,我都觉得特别的反感,就像你心中有白月光,就受不了衣襟上粘的大米粒。我小心翼翼和别人保持着距离,冷酷而清高,我内心只有一个“安东尼”,像所有童话里写的一样,一起进去大学,有个美好的未来。现实和童话往往是前半部分相似,结果却截然相反。

    相同的是,我初三毕业考入了一中,报到的那一天,我“精心”打扮了自己,穿上了自己唯一一件新衣服,我渴望能够见到他。第一天,我就见到了他,他带我认识了宿舍、开水房、餐厅,那天在我的眼里,阳光把他无限放大,我觉得他的高大与英俊无以复加。

    我们是邻班的同学,他常常下课之后来到我们教室的门口,向里张望,就是我的方向,我害羞得常常不能抬头,幸福得头晕目眩。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他和我的同桌在校园里悄悄拉手,天崩地裂,天旋地转都已经无法形容我的感受,内心的失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一样。记得,我来到学校池塘边,那时的荷花正开得鲜艳,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那夜的月光倾泻下来,明亮到我心里发慌,我的自卑与仓皇无处躲藏。我耸动着肩膀,无声地哭泣,那个瘦小的心灵实在是难以承受梦想的破灭,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的默念与思量,多少个寒来暑往的追逐与盼望,最后希望与失望一地破碎,我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嘲讽,喧嚣而沉重。

    那时候的我小心翼翼,敏感而脆弱,那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暗恋,她很美好却失败了,却像内心建设的城堡轰然倒塌一样。当年的那个我多么伤心,甚至是悲观和绝望,以为失去安东尼就再也不会遇到自己的幸福了,甚至拼命排斥一切对她有好感的男生。可我不知道,命运已经做好了最好的安排,在县一中的某个教室里坐着一个同样自卑失落却又胸怀理想的男生,他诚实善良、上进担当,他会成为我人生中真正的“安东尼”,将陪我度过更多人生的美好,历经欢乐和痛苦,直至白发苍苍。

    后来我常常想起安东尼,常常想起那时的阳光,也许那本来就和“安东尼”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自己心里那束渴望走出去的光太强,正好他站在光最耀眼的地方而已,那些笨拙而执拗的爱恋都渲染了青春的美好。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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