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口令”

    岳父是名退役军人，在部队服役的19年时间里，军人的气质深入他的骨髓，即便在退役近20年后，也丝毫未曾褪色。

    我跟妻子谈恋爱时，第一次跟她回家，岳父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岳父性格比较安静，心里十分高兴，话却不多。饭桌上，我默默端好饭坐在一旁，也不敢多说话。妻子见我比较局促，主动跟我聊起单位开展准军事化集训月的事。晚上，岳父将我和妻子叫到一旁，说，听你们聊天，刚结束准军事化集训，来，让我检查一下你们的训练成果。听完这话，我愣住了，妻子偷偷用手指扯扯我的衣袖。我回过神，急忙点点头，说：好！

    那天晚上，我和妻子在小区楼下，伴着岳父的“稍息、立正、齐步走”的口令声，一遍又一遍地矫正队列动作和巩固训练成果。直到现在，每每见到岳父，只要他一叫我的名字，我都会本能地笔直站立，看向岳父，回答一声：到。

    岳父副团职退役后，选择了自主择业退出现役。可他实在是个闲不住的人，回到老家不久，他就在一家国有银行找了份保安的工作，教一些年纪大的客户使用ATM机也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那年夏天，岳父在银行大堂值班，一位老人拿着银行卡和一张小纸条，神色匆匆找到岳父，让岳父教他在ATM机上转账。岳父看到他年龄偏大，神情慌张，转账到异地的数额达到10万元，跟遭受电信诈骗的情形很像。

    岳父以ATM机正在维修需要等待为由稳住老人，随后跟老人拉家常，了解到老人是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后，对方骗他有人利用他的身份证犯罪，为了查明真相，洗清嫌疑，他必须在当天转账10万元的保证金到所谓的“公安局”账户。岳父了解情况后，马上通知银行经理、派出所和老人的子女，让老人免受了经济损失。事后，老人的子女给他送来了锦旗，电视台也前来采访，当记者问及岳父对此事的感想，岳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抬起右手敬了一记军礼，然后才铿锵有力地说：因为我是一名军人。

    我跟妻子结婚的前两天，岳母拉着岳父想给他买套新西装，但被岳父拒绝了。他对岳母说，不要费那钱，我有衣服。婚礼前夜，岳父从衣柜里翻出叠放整齐的军装，交给岳母仔细熨烫。军装是他退役时留下的，深蓝色的军装稍有褪色，每到重要场合，他都会穿上这套衣服出席。婚礼上，岳父穿着熨烫整齐的军装出席，笔直身板里透出来的精气神让人肃然起敬。他将妻子的双手交给我，在我们手上紧紧一握，说，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早点生个大胖小子，能不能做到？我和妻子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应道：保证完成任务。见到这场景，岳父笑了，台下的宾客也笑成一团。

    女儿暖暖在广东出生后，远在老家的岳父经常通过视频关注着外孙女的成长。暖暖年龄还小，视频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经常被手里的玩具吸引，很难专注地跟岳父聊天。岳父见外孙女“爱搭不理”，心里挺不是滋味，时常在接通视频后没几分钟就会挂断。后来在妻子的提醒下，岳父开始学着给她唱军歌，家里时常响起“一呀么一呀么一呀么一 ，一把钢枪交给我；二呀么二呀么二呀么二 ，二话没说为祖国”的歌声，爷孙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有来有往，唱得不亦乐乎。暖暖越长越大，会说的话也越来越多，跟岳父常有互动，往往岳父叫一声“暖暖”，女儿就会回一句“到”，岳父喊一声口令“向前进”，暖暖就会摆动着小手，有模有样的踏步向前，口里念念有词“1-2-1，1-2-1”，甚是可爱。我跟妻子说笑，得嘞，军训要从娃娃抓起。

    去年国庆假期，我和妻儿回到湖南老家，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陪岳父看阅兵仪式。我曾听妻子说起过，这些年只要有阅兵仪式，岳父总会守在电视机前，虽然部队装备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新装备他已经认不出来，但看着电视里那些激动人心的画面，他的眼睛里总会闪耀别样的光彩。阅兵仪式结束后，还会让妻子去网上帮他查询最新装备的情况介绍。

    阅兵当天，岳父很早起床，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阅兵仪式的直播画面。阅兵开始后，岳父的眼睛一刻都未离开过电视，生怕错过每一个镜头，家人都明白他的心思，不去打扰，连暖暖也不再吵闹，安静地陪伴着他。傍晚，一家人出去散步，岳父遇到老战友，两人围绕阅兵的话题聊得十分起劲，兴起时两人挺胸抬头，岳父一声口令“正步走”，两人当街踢起正步，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走去。

    国庆假期结束，我们准备返回广东，在岳父送我们上车的那一刻，我喊出口令“立正，敬礼”，同妻子一起向岳父敬礼。岳父先是一愣，然后挺身立正，举起右手，向我们回礼。那一刻，我看着岳父笔直的身板，就像一棵傲然挺立的苍松。

    责任编辑：谢宛霏

李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