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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23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一畦春芽(散文)

甘肃正宁县山河初级中学教师 赵会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6月23日   12 版)

    等待,是一件煎熬的事,又是一件幸福的事。特别是在春事蓬发的时节,鸟雀不留闲暇的欢叫着,村舍、田野、沟渠,甚至一个细小的缝隙都有生命期待开封。

    一天,两天……五天,六天,眼瞅着第七天都过去了,借惊蛰的雷音播种的一畦菜还不见芽尖。是岁月的惩罚吗,突然有了一种愧怍。对我这样一个不谙农桑且乘庚子疫情苦于无事而消磨时光的人,土地本来就没有寄于希望吧,更别说一粒粒种子的懊恼了。菜畦旁边的草一天一个样儿,乘了春光抓紧抢占地盘。一棵蒲公英竟然也在一堆瓦砾的缝隙间恣睢了。不几天,一朵纽扣大小的黄花竟蓬蓬勃勃地开了。开得不管不顾,开得光明正大,开得灿灿烈烈。

    菜畦还是冰一般的沉寂!

    这时,傲然开放的蒲公英就是公然的嘲笑和挑衅,尽管播种之前心中就有几份定数了,但谁又甘愿自己的劳动付之东流呢?

    疫情虽得到有效控制,路上的车辆多了,人流如织,但开学的日期还未确定。周内每天早上急急忙忙起床,一番洗漱后,对着手机屏给学生上一节网络课。有人说,信任产生的力量是无穷的,可我对着手机屏却不敢轻易把“信任”这个词赐给这群荷尔蒙分泌过快的青春少年。“瞎子摸象”般的网络课正颠覆着从教二十多年的认知,捞不着的“水中月”挠拨得人愈加惶恐而焦躁。明天给予希望,突然而至的意外却让人猝不及防,此时才想起庸常的美好,以及未雨绸缪的重要。明天可期,意外无法预知。虽无法预知,但却不是沉沦的理由。能很好控制早晨的人才能控制好人生。孩子们,你们能控制好你们的早晨吗?这份揪心为自己,也为别人,因为我是人父,也是人师。

    人说三月春困,如今竟然面对三月的春困却像打了鸡血。阳光一天比一天亲昵,索性便乘着蓬勃的春气鼓捣起老家庄前屋后的土地来。秧的那畦菜就是在惊蛰前几天下的籽种,还特意给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塑料薄膜。闲暇之余,总会蹲下来细细地瞅了又瞅,生怕错过一季生命的萌发,还有,毕竟是自己亲手操持而秧的,期许肯定是强烈的。

    潮气回升,薄膜内侧密布了一层晶莹而细碎的水滴,挡了视线,顺手便捡来一根枯枝轻轻掸几下。水珠跌落,薄膜下的土地被一坨坨地洇湿。能看清楚了,反复搜寻,就是不见顶点儿绿。植物的生命里也存在谎花吗?谎言,这个人类专属的名字是不是正在被植物拷贝?直到前几天,我才顿悟:人类正被精进迫害着。

    老宅落水管嵌入的墙角处来了火斑鸠。来的具体时间我不是很清楚,我发现它或者它们时,是在拂晓时分。矇眬里,一声高低、急缓、长短交替的婉转的鸟鸣突然在头顶响起,似一连串的音符被柳枝从键盘上弹拨而出。这是宅居老家四五十天来收获的最大的惊喜与财富了。我索性便把身体安然放于床上,两眼微闭,沉浸于这天籁中。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似深谷滴水叩清潭;似石间溪流穿幽洞;似竹林风起托筝鸣……想象中的各种声音瞬间纷至沓来。此刻,最合适的方式该是陶醉式的吮吸。对,就是吮吸。这样的声音不适合用耳朵听,因为听来的融不进血液,更应像品咂一杯陈酿一样,品咂出年份里蕴藏的生命的本真。

    生活中的多半时间都是庸常的,岁月静好只在刹那间。此时,自然正以特殊的方式教诲着人类。禁足锁心,是精进给予形与神的两枚苦果。春把人类搁置在了季节之外,它却踏着时光的节拍赴一场既定的约会。爽约,和谎言一样,应该是人类的专属吧?!

    菜畦吐绿了!

    这又一喜依旧发生在清晨。那时,阳光刚匍匐下屋檐逶迤到西房的门口。我掸菜畦薄膜上水珠的当儿,被滴水洇湿的土地上竟冒出一根根绿色的针来。白中透黄,韧中含脆,纤中有力。一个生命与一畦生命竟就这样不期而遇了。遇的突兀又真切。至此,生命的河流才真正开启航程。

    今天春分,韶光正好。诗云: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自春分起,春该是一种豁然开朗的喜悦了。特别是柳枝在风与阳光的沐浴里,一天换一副新颜,眉眼由稚气变得清灵,刚还是一抹鹅黄烟,转身就是一挂绿瀑了。一树柳色半屏风。风携了这春魂附身的女子舞起了绿色的舞步。每一个舞步正催生着一个新的生命。不期而遇的惊喜时时都会垂青于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乍起东风揭面纱,一畦绿色入画图。赏阅这绿的最好方式还是吮吸和品咂,请务必蹲下来,请务必委身于土地,请务必做一粒尘埃,然后闭了眼,慢慢抽搐鼻翼……

    绿!绿的娇嫩而纯粹。

    鲜!鲜的出淤泥而不染。

    翠!翠的灵秀而玉润。

    一畦隐居的蓬蓬勃勃的生命被我恍然推进世间,对生的指尖大小的两瓣叶就公然暴露在慷慨的阳光里。一群姊妹拥拥挤挤里用清翠的绿色拱出一个清朗的世界。一群同胞兄弟推推搡搡里用清翠的绿色谱出一曲清泠的歌谣。一群妯娌拉拉扯扯里用清翠的绿色描出一帧清爽的画图。这更是一群孩子,两瓣叶就似两只眼睛,懵懂地望着这个未知的世界,憨态可掬。此时,我更愿意相信是土地的底气给了种子绝对的信任,种子的执着给了土地无上的褒奖。莫言这是慷慨的赐予,其实生命的神奇缘自于一次恒久的互赠。不是无知者无畏,恰恰是心简者无畏!这一畦春芽突然让我这自诩的庞然大物有了遁逃的念头。惊喜来得直接,摆渡又似剜骨,渺小和伟大在同一平面示于人时,俗世为自己的浮浅哑默了。

    邻家的大哥告诫我,太嫩了,还禁不起尚未褪尽的春夜寒,晚上最好将嫩芽遮盖起来。不至于吧,风声柔软,阳光温润,况且夕日落山时依旧灿然,我执抝着未将薄膜复原。清晨,火斑鸠准时催床。穿衣,勾鞋,开大门,奔向菜畦,灼眼的绿再次扑面而来。还是本色的绿,依然绿得清清爽爽,依然绿得恣恣睢睢。积攒一夜的浊气骤然消失殆尽,绿色浴面,进而浴心,肉身瞬间也轻盈起来。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互赠互敬,这不正是一切美好的源泉吗?

    此时,一畦春芽正催生了、催生着一场剜骨的风。庚子馑年,愿这场风吹得再猛些,再深些。

    特邀编辑:曾松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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