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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0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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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史诗(散文)

中南大学学生 沈学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7月07日   13 版)

    原本以为,出现在大地之上的每一条河流,都是一个流动的伤口。可当我亲临运河之畔,重新审视这一切时,才始悟大化所在。

    眼前,运河宏阔地铺展着,直接天的尽头。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不息,坚硬的船身激起阵阵浪花。它们满载货物,笛声闷号,试图将音信传递到远方去。刺目的阳光抛洒在水里,如水银泻地。那晶莹的白亮,犹似当年石工们凿石之光。斑驳的瞬间,仿佛还映闪着监工高举长鞭的熟稔举止。从一条沟渠到千里通波,其间得挥洒多少泪水,抽干多少生命。我想,这是运河不可言说的隐秘。

    仿佛,时间流动多久,运河便能奔涌多久。这是它不言而喻的使命。它早就习惯了腹藏不语,只顾风雨兼程地低头赶路。赶到一个地方,便交换一众殷切的目光。帝君贵胄的访游,名人志士的吟咏,它从不记挂于胸,也不引以为豪,不该随身带走的,它会一一沉弃在河底的沙石堆下。虽然有时看上去面容一片敞亮,但它也有自己的心事与脾性,遇上山川滞阻时,难免会怒而湍之。河像人一样,该疏浚的时候就得疏浚,一条河流即便再能积聚心事,也有承受的度,万物皆然。它流淌至今,沿行一路不知见过多少俗尘世事,但它只能横眼冷观,幸好,它在上个地方沾染的尘渍,在下个山谷里便能被涤清,清音鸟鸣,袅袅花香,是疗伤的极佳良药。

    自运河诞生之日起,每一枚水滴便被注进了灵动的个性与思想。它们足够坚定,也足够自信。有的满足于淙淙山泉,涓涓细流;有的向往长河落日,惊涛拍岸。对于各地汇聚的支流,它们有着超出寻常的耐心和慷慨。不像狭隘的河道喜怒无常,兴废不一。运河虽然日夜勤于翻山越岭,但这丝毫不妨碍它深谙世事。“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拒细壤,方能就其高。”的道理,它比谁都明白。

    运河见惯了寻常巷陌,见惯了山岭叠嶂,早已形成经年累月的持重与宏大的生命态度。它没有大海的莽阔,却能指引人们方向。那些饮马江湖的异乡游子,多半是顺着这条河流,重新回到故乡。哪怕回到父母坟前时,已是鹤发老翁。

    日子浮浮沉沉,走的也是河流走过的路。它效仿河流,乐此不疲地将人们重逢的喜悦偷换成奢侈的希望。于是就有了埠口码头的骡马长啸,车轮沉转。不论是寻亲别友,还是行商坐贾。一阵喧嚣过后,岸边统统归于平静。只剩下妇女的捣衣声还轻重有序。那些嘶哑的呐喊和语焉不详的叮嘱,早已随流水而去。

    运河的两岸原本空无一物,不过才几个昼夜,房子便齐齐整整地站成一排,人声鼎沸。然而只数个春秋来回,房子便塌去,人烟起了又灭,喧嚣与寥落总是交替生长。运河多年来不悲不喜的定力,便归功于这无常的造化。也因此,它开始明白,活得越久,就越透彻。像乡下年逾百岁的老人,即便拥有再洞明的双眼,也只能看着自己的子孙一代代离去,一代代出生。毕竟,天地大道的理儿就是此消彼长,谁也违逆不了。

    若干年前,这河迹上下,或许是一马平川,怪石叠叠,人不齐至之地,或许是屋舍俨然,茂林修竹,繁衍生息之所。诸因一缘,才连成这绵亘千里的玉带长河。大运河走的路,是孤独而伟大的。人们在它刚修建的时候,必定吐下过无数苦水与埋怨,少有期许与交赞,而它默然不语,奔流而去,选择苦承一切。

    一件事物的历史性,从来难在短期内被人们探知。运河未掘之前,人员往来,物资调运,万邦朝贡,全靠黄尘古道上的车马轩辕;运河畅通之后,船舶往来,商旅辐辏,将沿河的城镇、村埠勾连成一片繁华之地。这个蜿蜒在中国大地上浩若长虹般的身躯,俨然成了时代文明的通衢。人们因为一条河流,互相成就,互相认同,共同织出扣动着民族脉息的历史经纬。

    一越千百年,这条运河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垂老的身姿再度放射出光芒。河面之上,日夜舟楫竞发,机声隆隆。河岸两边,高楼林立,人头车流熙熙攘攘。而运河的性子依旧宁谧,端肃之极。日复一日地输来运往,让它对时空的度量相当精准,再远的路程,一场霜雪过后定能抵达,崭新的事物也许一时难以习惯,但重新谙熟于心不过是一夜之功。它像个母亲一样,隐忍,秀美,大气,交集无数细流,融聚各方血脉,铸就了中华民族的智慧结晶与精神象征。“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这条运河,无疑是一首传唱千古的大地史诗。

    过去,古人喜欢邀三五好友,泛舟河海,傲立船头,茗茶品月,昼夜听雨。此时,我也由衷期望,能驾一叶扁舟,摇桨其上,不期风雨,不惧危殆,缓缓归去,我想那才是体味这河最亲近的姿态。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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