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变（小说）

    老人惬意地躺在自家楼房门口的竹椅上，倾听着不远处喷泉美妙的音乐和孩子们嬉戏的欢笑声，小黑狗温顺地蹲在她的脚边，老人看看小黑狗，小黑狗看看老人。

    “汪！汪!汪汪!”小黑狗突然站起来，兴奋地对着一群行人叫唤，还不时地瞪着那黑珍珠似的眼睛回头看看老人。“毛伢子，那是来修路的工程队！”她嗔怒地斜了小黑狗一眼，小黑狗看着老人，会意地在老人身边欢快地摇着小尾巴。

    老人是大宝娘，从嫁过来一直住在这个村子里，村子背靠大别山余脉大蜀山。因大蜀山是由火山喷发而成，村子里挖地三尺也没有水。村西头有个池塘，常年无水，只有下雨时，才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水塘，所以村庄名字叫白水塘。这个家不富也不贫，不大也不小，不热闹也不算冷清。丈夫老实本分，和村子里其他男人一样常年在外打零工。儿子大宝，懂事、勤快，每当下雨天，大宝都会到村西头池塘里挑水回来，把家里的大缸储满。后来，大宝要到合肥城里工作了，大宝娘觉着家里的这个院子有点儿冷清了。不过，慢慢也就习惯了，家里有一只温顺的黑狗陪伴着，更何况小姑子一家也在这个村子里呢。

    小姑子人长得漂亮，也能干，只要村西头池塘里存了雨水，她总是第一个去挑水。开始，大宝每周末回来一次，慢慢地回来就少了，大宝娘心里牵挂，但并不埋怨。儿子进省城了，城里有自来水，儿子自然是有水洗衣服了。

    大宝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总是能够找到开导自己的理由。再说，自家院子里有个深24米的小井，一个星期蓄的地下水，能打出半桶呢，虽然带有一大半泥浆。

    这口小井是大宝娘23岁时嫁过来那一年打的，到现在已25个年头了。大宝走后，大宝娘看这口井的次数明显地多起来。她常常站在小井边，望这家门口通向城里的泥泞小路发呆。有时，人们问她：“大宝娘，望儿子呢？”她总是回道：“谁都不望，看天雨呢！”

    这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说谁都不望，是假；说看天雨，那倒是真话。大宝娘从嫁到这个村子里，吃的水少泥浆多，遇到少雨的季节，村里人吃水比吃油贵，就是这口小井一周蓄的那点水也显得格外地宝贵。

    可是，谁会想到，不用再盼着天下雨、不用再盼着小井里多蓄些水，有辆拉水车，每天从城里拉来干干净净的水。

    一天，不知从哪里来个工程队，工程车、搅拌车、铲车，还有一辆水灌车。她好奇地问拉水车的师傅：“你们跑来还带着水做么兹？”工程队的人很爽快，一个小伙子笑着回道：“大姐，我们是铁道部工程局的，来给你们铺路，还要租住你们的房子呢！”另一个中年人向大宝娘做了解释，还说，这条路修好了，用水的问题也会逐渐解决，再也不用等天雨了。

    大宝娘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脸颊红红地回到家中，仅留下一间她夫妻俩住的房间，把其他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全部租给工程队的人居住。这些天大宝娘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围着工程队的员工问长问短，问问还有什么缺的、还有什么她能做的，就像工程队里一个资深管后勤似的。很快，工程队开始施工，村民们也和工程队的员工们熟络了。大宝娘和租住在她家里的员工们像一家人一样，这不，她正忙着给住在她家里的工班长的老婆（已怀孕几个月）搬躺椅呢。

    俗话说：不愁吃穿，日子过得快。大宝娘觉得这几个月就像是几天似的，再也不像以前天天抬头看天，低头看井过时日了。转眼间入了冬，工班长的媳妇生娃了，成了整个村子里的大喜事，村民们自发的散喜糖、放鞭炮、用大红色的丝绸被面挂在工班长租住的房屋门上，村子一片喜气、一片欢腾。大宝娘把自己家老母鸡下的蛋拿去给工班长媳妇坐月子吃，这可是她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积攒下来的。

    冬去春来，路面施工到了打灰阶段，大宝娘和村民们真想把时间留住。当初夏的脚步悄悄走近时，道路竣工了。白水塘村前通向合肥城里的泥泞小路已变成宽阔的沥青路，嫩绿欲滴的绿化带两边是宽敞的人行道，村民们满脸洋溢着幸福。可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大宝娘和村民们都没回过神来，工程队就搬离了白水塘村。

    后来，等到自家的桃子、李子、杏子熟的时候，一个也不卖，大宝娘把水果分装在几个蛇皮袋子里，托人带给工程队；

    后来，她就不知道工程队去哪儿了；

    后来，这里有了天鹅湖，各种雕塑、园林树木、人工沙滩、喷泉、大剧院、体育场等；

    后来，这里有了翡翠湖，湖边各种树木、自然风光优美；

    后来，大宝娘仍然不知道工程队去哪儿了。

    “毛伢子，铺路的工程队离开咱们村子整整20年了，你说，他们要是来了还能认出咱们村子吗？还能认出咱们吗？”老人若有所思地对小黑狗说。“汪！汪汪!”小黑狗瞪着那黑珍珠似的眼睛会意地望着老人，使劲地摇着尾巴……

    责任编辑：龚蓉梅

孙晓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