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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25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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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玉兰(散文)

上海外国语大学附属浦东外国语学校高二(3)班 张世同(16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8月25日   14 版)

    它只是一朵无人驻足观赏的广玉兰而已,我伸手,贴着玻璃窗,轻轻描摹着飘摇的花朵,或许除了我之外,整个学校里,也不会有人为它多停留一秒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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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三楼的窗边,看着窗外近在咫尺,却又不可触及的三两广玉兰,一朵在高处的正是盛放之时,还有几朵半开半闭,垂着花骨朵。

    你见过广玉兰树开花吗?

    若本是就广玉兰树而言,便已经足够特殊了,枇杷似的椭圆长叶,墨绿与棕褐纠缠混杂,远瞧着一树混沌,像极了浓茶撞上咖啡,被醉醺醺的画家胡乱调和,墨笔一挥,便有了大气稳重又不失潇洒的一树绚烂。作为乔木,高大是免不了的,但我没有想到它能长到这么高。我趴在三号楼和一号楼之间的走廊窗户上,胳膊支着脑袋,瞧着小路对面的那排松树——似乎和这棵广玉兰树没有什么分别,都直挺挺地长了三四层楼那么高,枝繁叶茂,一下子把盛夏午后的骄阳全遮了去。

    这是学校里唯一的一棵广玉兰树,我痴痴地望着树梢上落下的一对白头翁。

    然而它的花让你更料想不到。

    我曾以为,广玉兰沾了“玉兰”二字,又和楼梯前的那几棵白玉兰树是近亲,或许开出的花朵,也应该是华丽丽的一身银装,开得又多又艳,甚至没等顶端的花骨朵儿开完,最下面的花就已经凋零了,换上嫩绿抽芽的叶。但似乎并不是这样,光叶片便有着天差地别,我便常常在路过那条走廊去搬作业时,刻意驻足看看,花儿开了没有。

    越是得不到的,便越在你的脑海深处骚动。越想见到广玉兰的花,它越是吊足了我的胃口,不愿意让我一睹芳容,于是我只能想,天马行空地想。或许它会是“火树银花”的盛况?像是美术教室后面的那棵合欢树,每逢花季,便是一树“红粉凤凰”挂枝头。又或者是像桂树,未见其木,先闻其香,寻香问迹,百转千回之后,方能见到“满地黄金雨”的真迹。

    广玉兰并非如此。

    或许它的花,从它那朴实无华的叶上学习了低调恭谦的品格,亦是默默无闻的。没有合欢树夺目的色,也没有桂树引人的香,仅仅是如玉的莹白,花瓣单薄,只一层就拢成了含苞待放的样子,于密密匝匝的枝叶深处,待无人观赏的静默之时,悄无声息地开了。晚自修结束,排队回寝时,无意抬头一瞥,惊鸿羽衣似的白,于夜色之中起舞,很快便被吵吵嚷嚷要回去睡觉的人群淹没。我被推搡着走过楼梯拐角,望着广玉兰树的方向,失了魂似的,直到在床榻上浑浑噩噩地闭上眼睛,梦里依旧是那美得惊人的白。

    广玉兰有着一个百芳未有的特点。

    坚韧,如羊脂玉一般坚韧,如我所向往的那样坚韧。

    它的花瓣虽然是单层,但宽大厚实,虽无奇香异味,但花萼紧实,寒风吹不散它,暴雨打不落它,骄阳晒不干它,倒真像关汉卿写的“响当当一颗铜豌豆”,无言独立,不求欣赏。

    我总感到疑惑,为何广玉兰的花朵数量那么少,比起它的亲戚,我从未见过它开过满枝的花,都是零零星星的两三朵、四五朵,开在枝干上,似乎并不求着虫鸟来授粉,开着,便只是单纯的为了开放而已,没有招摇的外表,但有不卑不亢的骨气。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一棵广玉兰,早就在我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

    有古人爱莲,赞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高洁清雅。于我而言,莲高洁有余,傲骨不足,穷其一生,也只能与池塘里的几尾锦鲤作伴,屈居于此。有古人爱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清傲孤高。于我而言,梅清傲有余,恭谨不足,于是便在冰雪消融之际,百芳初盛之时,自顾自地退场了,空流一地余香。今人如我,更爱这广玉兰三分。它有莲的高洁,有梅的傲骨,不卑不亢,不屈不挠,谦而有骨,孤芳自赏。它在高枝上绽放,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尽情展现曼妙身姿,既有三分风尘,又留七分雅韵,雅俗共赏,从神圣的高坛之上毫不留恋地迈步而下,染上人间的烟火气。

    然而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广玉兰极尽绚烂之时,在于暴风雨过后的最后一丝风华。

    夏日午后的雷雨总是来得那样急、那样猛,宛如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尽数拍打在娇嫩的花瓣上——它终究是朵可人的花儿啊,又怎的叫人不怜惜呢?可它不是李清照眼中的海棠,也不是林黛玉眼中的落花,它只是一朵无人驻足观赏的广玉兰而已,我伸手,贴着玻璃窗,轻轻描摹着飘摇的花朵,或许除了我之外,整个学校里,也不会有人为它多停留一秒钟吧?也没有人会愿意停下来闭上眼睛,听听它在吟唱些什么吧?

    我总想着,这场雨过了,它大概也落了,今夜的风过了,它大概也落了。

    但次日清晨急匆匆赶往教室早自修时,我看着它——依旧挺立着,被雨水冲刷得剔透,颤颤巍巍立在斑驳枯槁的枝头。

    它落,不为雨而落,为自己而落。

    顺应天道,万物生长,到了它该落的时候,它便整整衣冠,翩然落下,依旧是完整的花瓣形状,仿佛生来就为了在暴风雨中走几遭,雨停了,云散了,它也没有了在晴霁之时绽放的意义。

    我看着空落落的单调枝头,心里也是空落落的,路过走廊搬作业时的脚步也不禁轻快了起来,下意识地瞥一眼,却没有看到熟悉的白,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原来它已经落了啊。

    依旧是一树浓厚的绿与褐。

    离了校,回了家,夜里于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时,不免总是想起广玉兰枝头,那一抹干净静默的白。

    不知今者有几人如我,独爱这超脱凡俗的一朵奇葩,爱这广玉兰。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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