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能力

    罗素说：畏惧爱就是畏惧生命。如果有些名词人类注定无法准确定义，我想爱位列其中。爱是很难被定义的，我们大概更容易接受爱是一种能力，因为爱常常在我们的生活里，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从这个角度讲，爱是可以学习的。

    爱的能力是付出的能力。

    当你说你爱鱼的时候，你是指爱吃鱼，因为这条鱼尝起来鲜美可口。你并不是真的爱鱼，你爱的是你自己。爱鱼是不会把鱼从水里捞出来宰掉再煮了它。世界上有很多爱是“鱼之爱”，这种爱满足了生理或情感上的某种需求，对方变成了满足自己需求的一种工具。真正的爱，不在于要得到什么，而在于想付出什么。爱是一种付出，而不是一种单纯的接受。

    星云大师说人生要四给：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给人信心。古语也讲：福不唐捐。付出是一种愉悦别人，同时也成全自己的能力。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这种付出看似是一种吃亏，莫不知这种愉悦和成全柔弱胜刚强，而四两拨千斤。常言吃亏是福，所言不虚，乃道非术也；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下士闻道，若存若亡，乃因明道若昧，进道若退。人的付出和赛跑不一样，爱过痛过经历过，是没有输赢的。比起压根就没有爱过，或者没有勇气爱过，哪个是输哪个是赢。人一生说到底是一种经历，这种经历最重要就是经历爱的过程。

    在所有的付出中，金钱付出是极特别而不可或缺的一种。唐人严震驻守山南道时，有一人来乞讨三十万钱作生活费，严震吩咐儿子公弼等人将此事问明白。公弼说：“这个人疯了，不值得理会。”严震生气地说：“只可劝吾力行善事，奈何劝吾吝惜金帛？”意为：你要坚守我们的门风，只能劝我做善事，怎可劝我吝惜钱财？况且此人向我乞三十万钱，不是平常的事。于是命左右如数给钱。从此，各地人士争前恐后归附严震，却并没有人提出过分的要求。冯梦龙对此评曰：天下无穷不肖事，皆从舍不得钱而起。天下无穷好事，皆从舍得钱而做。

    生命中的人来来去去，司空见惯。但如果不注意交朋友，那我们生命中的人就只有去去去，而没有来来来，最后孤家寡人而已。一个人决定和他人交朋友，很大程度不会仅仅因为他人“标签式”的优秀，更可能因为彼此可以走进对方的内心，这或许就是那些或跨越阶层，或跨越年龄交往背后的缘由。

    举世唯一真字难得。如果走进人的内心有秘诀，那就是真诚。韩愈在《原道》中说：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苏辙也云：有能推至诚之心而加以不息之文，则天地可动，金石可移。曾国藩更是认为“天地之所以不息，国之所以立，贤人之德业之所以可大可久，皆诚为之也。”

    老子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待人接物之道，以身观身，以心度心。真诚对你的人或许不在礼单中给你留位置，或许不在饭局时给你留座位，但一定会在心里给你留位置。毕竟伪欺不可长，空虚不可久。万般皆可弄虚作假，唯有岁月实在公平。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古人每天反省自己三件事情：为人办事有没有尽力，与朋友相交是否守信，被传授知识是否已复习践行。吾辈不孔，虽得天下，不足以为乐。

    爱的能力是懂进退、知满足的能力。

    没有别人，一个人很难自在地做自己，所以美好的人际关系，一定含有让步妥协、互相迁就。人不可过于计较得失输赢，须知人生在世如长河入海，决定胜负的，从来都不是一关一隘的得失和一时一地的亏盈，而是百川聚来的泓沛。俗云：终身让路，不枉百步；终身让畔，不失一段。圣人之道，为而不争；知其进，守其退，为天下式。懂进退是一个人对自己的大爱，这种爱可以与他人无关，但又息息相关。

    人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在人生中，挫折多数是本分，而顺利多数是福分。左宗棠有一副著名的对联写道：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人生在世，生一日当尽一日之勤，但不必活一日即求一日之功。

    倚天照海花无数，高山流水心自知。面对自己，要乐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享受普普通通的快乐和幸福。任何人生阶段都应坚持德要配位，智要配谋。不能什么都是你的，若真有什么都属于你的时候，恰恰就是你要舍弃的时候。亢龙而有悔，更要知退，是天道更是人道。在这个时代，我们更应该知足做一个平凡的人，懂得平凡的可贵。曾国藩语“见圣贤教人修身，万言万语，要以不忮不求为重”：如果凡事不嫉妒不贪求，便只有欢喜的结果。

    爱因斯坦1922年在东京帝国饭店的便笺上写下了他的幸福箴言：“安宁和简朴的生活会比永不停息的追求成功带来更多的幸福”。这使我想起《解人颐》里的一首诗：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薄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知足天地宽，贪得宇宙隘。有隘则无爱，知足何尝不是一种爱的能力。

    罗素曾被访问：如果这个录像能被1000年之后的人们看到，你想对那一代人说什么？有关你的一生，以及一生的感悟。罗素讲：我想说，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现在”从来都不是时间的一部分，而是全部。珍惜现在，多和爱的人联系，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永远属于另一个人，在你还拥有的时候，知足而全力珍惜。马克·吐温曾说：时光荏苒，生命短暂，别将时间浪费在争吵、道歉、伤心和责备上。用时间去爱吧，哪怕只有一瞬间，也不要辜负。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生 王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