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古柏（散文）

    灰黄色的土地里，一棵古树挺立，与周围的庄稼和其他低矮的树木形成了鲜明对比。走近古树，抬头就看到树干上挂着一块黄色的牌子，虽然有些锈迹，但还是可以清楚地辨认出上面的字，通过这块牌子可以知道，这棵巨树是一株侧柏，已经在此生长了一千多年，也就是说，远在北宋时期它就存在了，不知目睹了多少生老病死，也不知见证了人世间多少兴衰成败，当历史的云烟散尽，只有它还坚定地活着，继续守卫着脚下的土地，不发一言。

    眼前这棵古柏，五米的胸围，近二十米的高度，广圆形的树冠，斜展的枝条，浅灰褐色的树皮上布满了时光飞逝的划痕，有的地方还可以看到断折后留下的痕迹，树干上有四五个树洞，想必是里面长过虫子，后来被啄木鸟医治了留下的。如今，这棵古树受到了保护，人们在它的周围修建了一个小小的广场，树的周围砌起了一圈矮矮的水泥台，旁边还有一块石碑记录着修建时间，算下来也有十年了。站在树下仰望，古柏枝干繁密，扁平的小枝上长满了深绿色鳞片状的叶，有的还挂着青绿色的小果，显示出勃勃生机，细细数来，整棵树一共有八根粗壮的枝干，再分成无数略向太阳倾斜的枝桠，在这八根枝干里，向阳一侧的枝干长得最高，但没有其他枝干那么繁密，整棵古树给人肃静清幽之感。

    当我站得更近点时，忽然发现这棵树上有快速移动的东西，仔细看时，原来是灰褐色的小蜘蛛在沿着树干爬行，枝桠的背风处还结了一张小小的蛛网。古树扎根泥土的地方有一小片被水泥砌住了，估计是一个树洞，靠近根的地方经常会出现树洞，为了防止老鼠一类的生物钻进去破坏树的内部，人们就把这个洞给封住了。古树向阳一侧有一个略微凹陷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上面积了一层尘土，可就在那一点点积土上竟然长着一株小小的枇杷树，不到十厘米的小树已经长了两片叶子，这倒让我吃了一惊，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积攒才有了那一点点土，让枇杷树有了扎根之处。

    古树这里不时有人前来，偶尔有过路游客，三三两两的前来观光，更多的是当地的村民，坐在树下闲谈消磨时光，游人有时也会问当地村民有关这棵古树的故事，从他们的谈话里，我也听到了一些令我震惊的事。

    几十年前，旁边村里一户人家的妻子一直不生育，多方求医无果，迷信的他相信 要去除这棵“成了精”的古柏才行。他们便在古树周围放满了柴草，又在树干上泼了一桶油，之后便点了火，很快，整棵古柏就被烈焰所包围，浓烟在夜幕中冲天而起，这场大火烧空了树的主干，树冠也被高温严重灼伤，曾经满是生机的枝干化作焦炭散落在地上，冒着浓白色的烟，树顶部的叶子变成了灰色耷拉着。

    第二天早上，村民发现了被滚滚浓烟包围的古柏，大伙马上进行扑救，最终，这场闹剧得到了阻止，火被扑灭了。但这棵古树已经元气大伤，灰色取代了原本的翠绿。看着被烧空的树干和烧黑的树枝，大家一致认为这棵树难渡此劫，无不为之感到惋惜。事实却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那一年，古树没有生命的迹象，但第二年春天，人们惊讶地发现树上长出了少许新枝，这说明，它依然顽强地活着！一年，两年……几十年后，这棵树恢复了，曾经被烧空的树干长住了，虽然低矮处的枝干再也没有长起来，但树冠比以前更高更广阔了，如同神话中的凤凰，在浴火后重生！

    七年前的夏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古树侧面一根粗大的枝桠被劈折了，折断的枝桠悬在半空中，只剩下一点点树皮和主干相连，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看来是被昨晚那个炸雷击中了，它是这片平原上最高的树，暴雨天气被雷击中倒也不足为奇。绝大多数树在遇到天劫后都将走到生命的尽头，逐渐死去，但这棵古柏却没有，仅靠那点连着主干的树皮，劈断的部分始终没有掉下来，虽然有一部分已经枯死，但多数枝干依然青绿。

    环绕古柏走了一圈，根据村民的描述，我看到，在地面一米高处依稀可见一些灰黑色痕迹，那就是烈火留下的印记，不曾消散，其他的则在风吹雨打中消失殆尽，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雷劈断的枝桠依然悬在半空，最上面光秃秃的，但下面还是绿色，绝大多数的枝干和断口上面还长出了绿色的苔藓，如一层轻薄的绿衣附在枝干上，看得出已经有很多年，有了苔藓的陪伴，这棵古树也不那么孤独。树干上系着不少红绸带，那是人们对美好的期盼，人们相信，古树是有灵性的，它能够渡过一道道劫数生存至今是因为有神灵的庇佑，向它祈祷可以保佑家人平安健康，像古树一样长寿，因此每一年都有人慕名而来，在树下虔诚地祈求，留下一条条红绸带在空中随风飞扬。

    这些往事引发了我对生命的思考，也让我对这棵古树肃然起敬，看似不起眼的古树竟还有这些鲜为人知的历史，这还只是近几十年的事，而过去千年里它的故事早已不得而知，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悲苦的经历。长期以来，我更多感受到的是生命的脆弱，一不小心便会香消玉殒，很少能够看到它顽强的样子，但这棵古柏让我眼前一亮，它的经历就是对生命顽强的最好诠释。

    抬头仰望，蓝蓝的天上飘动着几片白云，不时有鸽子等鸟儿从天空飞过，在古柏的上方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眼前的田野里，几只白鹭和朱鹮在翻耕过的水田里漫步觅食，看着是那般的悠闲安宁。静静地坐在树下听着旁边的鸟语和虫鸣，闻着柏树特有的那股清香，用心感受自然的美妙，幽静之中，仿佛听到了古树在轻声诉说它的过去，它经历的每一次劫难和重生。

    当骄阳在飞逝的时光里化作远方的一轮红日，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整棵古树都反照出金色的光芒，使得扎根的那片土地也因此而更显神圣。当天边最后一丝亮光隐匿，四周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时，没有人注意到，古柏的枝叶在轻风中渐渐舒展，一天里蓄积的养分化作新的绿叶，将生命的美好和顽强延续。第二天，世人眼中还与昨天一样的古树已经有了新的变化，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积攒着，一天一天地改变着，时间一过便是千年！我不禁感慨：千载已过绿犹在，万水不复青尚存。

    生命，当如此顽强！

    责任编辑：龚蓉梅

上海交通大学学生 刘铴（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