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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2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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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开(小说)

黄河交通学院学生 吴天阳(23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12月22日   13 版)

    病床上的福德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老得连秋田里的一袋玉米都扛不动了。

    福德看着忙前忙后的子女和端饭喂药的老伴,从心底泛起了一阵阵愧疚和自责。

    张福德啊,你都七十好几的人了,你还去地里瞎折腾啥?家里离了你那几亩地是揭不开锅还是咋?张福德你真是个贱命!张福德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顿。

    可福德腰伤刚好没多久,便开始和儿子商量,要回到那个自己劳作了一辈子的村庄。

    爹,非得回去干啥?你和我妈,住在城里多方便啊。你要是嫌我们住一起吵闹,咱家东区那套房也装修好了,我给你请个保姆,你们过去住。

    爸,住城里多方便呀,买点什么东西出门都能买到。

    爹和爸是儿子和儿媳分别对福德的喊法。儿子小时候也是管福德叫爸。可福德觉得爸爸这个称谓是城里人的称呼,和土地不搭,和自己这个土里刨食的农民更不搭。于是,硬逼着儿子把爸改成了爹。

    福德拿起了自己的烟袋锅噙在了嘴里,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那个黑色的烟袋包,从里边捏出一小摄烟叶,装在了烟袋锅里。烟雾袅袅上升,福德的脸便在烟雾中忽隐忽现。

    爸,别抽这个了,咱家里有好烟。我给你拿去。儿媳一说话,便吸进了一大口浓烟,咔咔地咳嗽了起来。

    福德听到儿媳的咳嗽便要把烟袋锅往地上磕,往地上一磕,再踩上几脚,最后吐上一口唾沫,这个灭烟的方法在福德生活的村子里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人。福德往下磕时,才意识自己的脚下是地板,是洁白光亮的地板,于是他停住了动作,努力地搜寻着烟灰缸。

    老了,没材料。住城里不习惯,觉得憋屈得慌,房子一层一层的摞那么高,我住里边总感觉出不来气。思成还有莉,你们别担心,家里的地,我回去就让别人转,老了,人不服老不行啊!你们啥时候闲了回去转转就行,不用那么惦记我和你妈,回去时不要买那么多东西,爹和你妈两个人吃不了多少。

    见劝不动福德,儿子和儿媳也死了这条心。

    儿子和儿媳把福德老两口送到村子里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了下来。只有少许灯光点缀着这个古老的村庄,灯光和狗叫给这个村庄微微地增添了些活力。

    爸、妈,那和我莉就先回城里去了,明天公司还有事,等星期了我们再回来看你。德福的儿子对德福和秀玲说。

    吃了饭,再走。也不急那一会。我这就擀面去,一会咱喝捞汤。秀玲说话间,已经拿起了围腰,迈进了厨房。

    妈,我得早点回去,公司里还有事。我们就不在家吃饭了。

    妈,那个白色塑料袋里是我在超市买的卤肉还有烧鸡和一些蔬菜,一会放冰箱时,你分开放。你不能否认女人的心永远要比男人细致入微,虽然这是一点小事,可也能见莉的细心。

    二

    回到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庄,福德这一夜睡得特别踏实。

    村子里的人知道福德回到了家,便陆陆续续地过来看望他。

    叔,回来了。腿好了吧?

    伯,没啥大碍了吧?

    福德,咱七八十好几的人了,老了,干不动了。思成,城里有公司,农忙也回不了,听老哥一句劝,地别种了,人啊,咱得服老。

    ……

    乡亲们来的时候没有人空着手,或几十个鸡蛋,或一只母鸡,或两块豆腐,或几包红糖。

    其实福德愿意回到村里的原因还有一个是,他觉得村里的人有人情味,城里人就不一样了,住在一个楼上,连姓啥叫啥都不知道。更别提,想串门聊个闲话。

    他妈,走啊。咱去给村西头那块菜地平平,草锄下,集上咱去买点菜苗,给它栽上。他妈是德福对自己老婆子秀玲的称谓。

    到了菜地,福德没干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唉,老了,真的老了。一会回去时咱绕到为民家里,给他说声,咱那几亩地让他种吧。为民种地是一把好手,地给他,我放心。福德叹了口气说道。

    老头子,咋会不老?我嫁给你都五十多年了。咱孙子都上大学了,眼看都该结婚了。咱这地给为民种,就对了嘛。咱都老了,种不动了。

    地包给了为民,租金是一亩地一年一袋麦。福德没打算要为民的东西,可为民说了,不要麦,他就不种。

    时间就在播种与收获之间流过。

    第二年刚开始麦子收完。村主任便开会不让乡亲们耕种秋粮,说要把村里的土地流转出去。租金一亩地一千五百块。一千五百块,哎呀呀,多诱人的数字啊。你庄稼人,一年到头扑在地里,又苦又累,除去种子、农药、化肥,犁地钱、收割费,一亩地你能收入多少钱?一千五百块啊,这可是旱涝保收啊,你啥心不操,一年到头,直接去领钱,多好的事啊。

    不出两天,村里人蜂拥般把合同给签了,生怕人家公司后悔。

    可福德没有签,他那三亩多地横在承包地中间,像是秋天晚熟的玉米站在已经成熟的田野,显得极不协调。

    叔,我给丰登公司说了,你那三亩多地,他给你按四亩算,租金让他给你出六千。村主任边朝福德递烟边说道。

    福德把村主任递来的烟放到了桌子上,拿起自己的烟袋锅,装满烟叶,用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淡淡说道。村长,那不是钱的事,我都七八十的人了,还要那么多钱干啥,日子过成现在这样美气,我想都没敢想过。你知道俺娘咋死的吗?俺娘是新中国成立前没啥吃饿死的啊。

    叔,那到底是为啥?你给你侄儿说说。

    村长啊,他们说包地是种牡丹你都信了?咱河滩那三十亩水地咋没有的,你心里不清楚?十年前那事你忘了?承包的人说是包过来种菜,可是谁知道第二年就把咱那地挖了底朝天,他们是翻地下的沙用来淘金的啊。那地经过他们一瞎折腾,种啥啥不长啊,咱那三十亩地收了多少粮食籽啊,那粮食籽养活了咱祖祖辈辈多少人啊。

    叔,你放心,地他们租来是种牡丹了。叔,你不知吧?牡丹花可是个好东西。花瓣可以做化妆品,牡丹籽可以榨油,牡丹皮和牡丹根是药材。你放心,咱那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他们说啥也不敢毁咱的地,叔,让后辈人戳脊梁骨的事,你侄儿我不干。

    村长啊,我放不下心,我也不要他们的钱,村里人把地包给人家种牡丹,我管不着,可我的地我不给他。

    叔,你不给他,你岁数又大了,地你种不了,你咋办?让地荒着?

    村长,地我能让它荒了?我能干多少我干多少,剩下的,我掏钱雇人干。

    村长出福德家门时,脸黑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小麦和玉米就这样突兀地长在牡丹地里,随着牡丹花的花开花败而依次成熟。

    第二年春天,德福把自己的土地承包了给那家农业公司,哦,不,确切地来说,是免费转给了那家公司,福德没要那家公司一分钱。

    福德说了,这一年我一直瞧着那群娃娃,那群娃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为了种牡丹,天天起早贪黑,啥活都干,比农民还像农民,土地交给他们我放心。

    牡丹花开了,洁白如雪,煞是好看。镇政府借着牡丹花的东风,在村里举办起了高山牡丹节,高山牡丹节吸引了大量游客,村里人在家门口开起了农家乐。

    福德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和牡丹花一样,美得很。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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