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散文）

    烛上那一簇火苗颤巍巍地抖着，外头那咆哮的烈风似鬼婴初生，啼哭不止，声音尖锐而凄厉，吓得它瑟瑟地发颤，连带着投在木制方桌上的影子也跟着轻颤着。

    方桌不大，被时光磨褪了外壳，露出内里棕褐色的木块，冷潮的空气扑在上头，抠出了几条无厘头的细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清晰。

    夜，似乎更深了。瓢泼的大雨裹挟着波塞冬的神力，如入无人之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陈旧而脆弱的玻璃窗，被浸得越发冰凉，却仍顽强守着最后的底线，为它身后的生命，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低声轻喃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不过是盛夏时节，一场伴随台风过境而来的暴雨，不过是风雨过旺，一次不足挂齿无甚可忧的停电，我何须畏惧呢？

    我默念着脑海中犹且记得的几首诗歌，企图从伟人那里借来几许勇气抵御这莫名而生的惊惧感。视线无处安放，空落落地投向窗外，黑夜的纱布束缚着人的双眼，无论怎么期待地寻觅，唯见的仍旧是漆黑一片。

    突然，远处似乎发生了些什么，隐隐传来了响动，在凄厉的烈风声中显得有些若有若无，可深邃的黑遮蔽了一切，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是否会有异族大军突入，意图对这个深陷山林之中的小山村来一场大扫荡？

    我自嘲地笑了笑，心中的惊惧感倒是因这个突如其来的脑洞而淡了不少。以往这个时间，我应该是躺在床上刷微博的，如今莫说手机没电了，就是有电，以目前情况来看，信号差得怕是连电话都打不出去了。

    将批改完毕的作业本整理好后，我看了看燃烧着的蜡烛，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夜。这样的天气，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睡，估计我是睡不着了，但要是蜡烛在天未亮的时候燃尽，我大概要更害怕了。

    我提着手电筒，走出房门，打算去上趟厕所。走廊上积了一大摊水，我一踩下去，脚就湿了一半。雨势不减，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每一寸土地，这声音比在房中大了一倍不止。漆黑的夜色使视觉受阻，听觉就显得尤为敏锐起来了。朦胧间，我似乎听见了下面有什么响声。

    我有些紧张，忽然就想起了《奥林匹斯星传》中有一段是宙斯和赫尔墨斯在深夜乔装成乞丐到人类家中讨吃的，以此来考验人类的善心。我心有惴惴，这要是真的来了陌生人，我是否要留宿他们？

    然而，来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十来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萝卜头们。

    我惊愕不已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站在最前面的男孩搓了搓手，一双黑眸张得大大的，似乎纳入了繁星，莫说是手电筒那微弱的光线，就是宙斯亲临，也比不得他的耀眼。“老师，停电了很黑，我们怕你害怕呀。”

    学校只有一栋楼，孤立在山坳中，是三个村合办的，建在三个村交界的地方。正是因为处在交界处，所以实际上离每个村都不近，我根本无法想象这几个小家伙是怎么在如此漆黑的深夜，冒着这样的烈风暴雨，踏过那一条条泥泞蜿蜒的羊肠道来到这里的。

    我算不得一个好老师，耐心不足，担得起他们称呼一声“老师”，却担不起他们深夜前来，道的这一句“担心”。

    风中夹着水珠，扑在脸上满是潮气，我觉得自己脸上湿嗒嗒的，应该都是雨水吧。

    思修老师曾经问过我们，你觉得在社会上，是能力比较重要，还是道德比较重要？

    我一直以来的答案都是能力更重要，因为没有能力，办不好事情，如何能在社会上立足？有能力的人，在哪都会受到欢迎，至于道德，再笨的学生也懂得了虚伪，学会了用漂亮的言语去掩盖驳杂的欲念。

    房屋后面有哗哗的水流声，正在思考如何安置这些孩子的我不由得愣了愣，要知道，这屋子后面是大片的田地，如何能有水流声呢？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洪水，可是如果是洪水的话，早就该把学校冲毁了。我忽然忆起前些日子在前面开挖的那些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预测到会有暴雨，改了道，把水流引到后面的田地去了。这一淹，怕是大半的收成都没了。

    我小心抹了抹眼角，有能力的人或许到哪儿都能光芒万丈，可是有道德的人才是真实的人。

    次日一早，我将桌下还剩下的半截蜡烛收了起来，唤醒睡在我身侧的小家伙，然后走到走廊上，一间一间地敲门，精力十足地喊着：“懒虫们，该上课了。”

    特邀编辑：董学仁

李艳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