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意的事

    如果妈妈生的不是我，她会不会更幸福？

    她可能会有比我好很多的孩子，让她多开心，少操心。

    可是这个假设不成立，她的孩子是我，既成事实，无法更改，却是我的幸运。在没有如果的人间，就这样扎扎实实地存在了，并且方方面面影响着看不清轮廓的未来。分秒转动没有喜怒哀乐，被时间增厚拉长的感情、投射的记忆，可以异想天开自由变幻，赋予种种虚无缥缈的假设一些五味杂陈的专属意义。

    从2016年20分钟的同名小品到两个小时的2021年春节档电影《你好，李焕英》，增加的远不止篇幅，还有言而未尽的爱和难以填平的遗憾。第一次当导演的喜剧演员贾玲用掏心的真挚与欢笑的包装，将她亲历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如何痛心疾首整理妥帖，在功成名就的时机，找到一条淡化释放的情感通道。

    “坎，一直都在”，贾玲说，母亲李焕英是她永远的缺口，此后收获的所有快乐都不复完整。电影二度加工的故事情境中，贾玲的角色贾晓玲穿越到母亲李焕英年轻的年代，帮贾玲完成未能实现的一次别离。与扮演青年李焕英的张小斐喝酒对谈的镜头里，贾玲不用演了，她就是她本人。造梦，圆梦，终究一场梦。

    电影工厂专业造梦，花费大量资本制作的商品若仅适用于创作者发泄淤积几乎是天方夜谭，观众为造梦的实际效果投票买单。阖家团圆的春节假期，电影票房口碑大爆，人物叙事结构类型和真情实感的重量相比，轻巧到微不足道。大概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有爱的家人是相似的，共情的亲情软肋也是相似的。就地过年的牛年春节，电影院上演别人的悲欢，眼泪是自己的。

    尽管有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观影“泪奔”预警和影片数处细节铺垫不难想到的反转，我还是哭得一塌糊涂。情节反转，就如同生活中滞后恍然的感知，电影也是观众私人的情绪出口，比生活简单，还比生活理想。在很多人的公共空间，泪流满面不能自已的感觉很合适，周围的人也是如此。

    豆瓣上的热门话题“假如我穿越到妈妈年轻的时候”，回帖如出一辙：希望母亲首先是她自己，哪怕“我”并不存在。在我不存在的时空，妈妈也曾是我的同龄人，运行着与我无关的轨迹，然后，她选择成为妈妈，我才成了她的孩子，这一世注定的缘分。

    回望来时路，起承转合蜿蜒无常，时间仿佛在加速。童年的玩伴烨烨有了她自己的孩子，她也有了我认识她这么久没见过的神情，有点像她的妈妈但又不完全是，很微妙的感觉。我在微信朋友圈看到她发的图文状态，写给她小小的女儿很动情的句子，“有了你，我才知道我的妈妈到底有多爱我”。

    我不能想象我在妈妈同样的年龄，能有同样大的付出。她第一次当妈妈，她提供给她的孩子她能拿出的最好。即使她的孩子距离社会定义的成功标准十万八千里，终其一生是个普通的人。她的孩子过得好不好，她会在意。

    我像往常一样给妈妈打电话，电话像往常一样很快地接通，温暖宽容的声音让我安心。我们像往常一样聊了很久，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她过得好不好，在意的人里面，一定有她的孩子。

李怡（90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