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北的大地有酒香

    好酒待好客，好客人家有好酒。酒，在鄂西北的十堰人家里，是珍贵的藏品。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十堰人古道热肠，豪爽诚挚，热情好客，只要有人到家，不论是远友拜访还是近邻登门，也不管是老相识还是初见面，进门就是客，说啥也得喝二两。在十堰人眼里，酒是交朋友、悦知己、谈家事、话约定的黏心胶，一杯酒下肚，就足以把两颗心拉得很近，让彼此感受到对方的诚意和礼数。情浓不浓，事成不成，全在一杯酒中。

    鄂西北的土酒，是鄂西北人待客的佳酿，也是他们舒困解乏的良饮。

    辛劳的农家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清晨到黄昏，太阳把他们的皮肤绘成了与大地一样的古铜色，他们上山下地，握锄扒泥，拔草育苗。一天下来，人困体乏，双手拍一拍前胸后背上的尘与土，迎着暮色，男人们在院子里架起一张四方桌，顺手从柜子里把早已炸好的花生米提溜出来，女人走进厨房，再炒三两个下酒鲜菜，一句吆喝，吃饭了，全家人便应声而聚，围桌各坐一方，父子同喝，夫妻共饮，兄弟相敬，话家常、谈农事、说丰收、论理想，你一句，我一言，把一个个幸福的日子诉说得幸福满满、团团圆圆。

    做土酒，是鄂西北农家人祖祖辈辈相传的手艺，父传子，子传孙，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玉米酒、葡萄酒、红薯酒、木瓜酒、甜秆酒、高粱酒、猕猴桃酒和糯米黄酒等，酒香弥漫大地，仿佛只要是大地上能够长出来的粮食和结出来的果子，鄂西北人都能支起一口大锅，把它们全都烤出酒来。鄂西北山美水美，一江汉水清澈，巍巍秦巴纯净，这里农家自耕自种的玉米、水稻、红薯等粮食作物，全是绿色有机食品，是酿制土酒的上好原料。其中玉米和糯米为最佳，酿造的小窖酒和黄酒更是家家户户珍藏，谁家娶媳妇，谁家嫁女儿，谁家儿女过周岁，男女老少皆品，是日常餐桌上招亲待客必不可少的一杯佳酿。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回家了小酌，亲戚朋友大聚了大饮，每一口都饱含了父母的浓情，每一滴都蕴藏了亲人的爱意，每一杯也都代表了朋友的祝福。

    行走在鄂西北大地，宿食于城市街巷，做客在田园农家，不管你是爱酒还是不爱酒，也不管你是喝酒还是不喝酒，你吃每一顿饭，必定能够闻到浓浓的酒香。楼上的、楼下的、自桌的、邻里的、别店的，酒香弥散，争着抢着往鼻孔里钻。如果是冬天，即便是行走在偏僻的乡间小路上，酒香也能迎风而来与你撞个满怀，让你躲也躲不开。

    此时抬头远眺，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就是酒香飘散的地方，那是鄂西北人正在酿造土酒，他们要把粮食的精华融在酒里，然后用酒香熏醉整个山河大地。不信你看，那炊烟的下面，一个脱掉外衣，累得气喘吁吁的强健有力的男人正一铲一铲把发酵好的酒料倒进灶台大锅上的酒甑里，还在酒甑的上面架好了“天锅”，一瓢一瓢正添水呢。而那个给他打下手的女人，也正笑吟吟地往灶洞里添柴火，烧得大锅里的水浪翻滚，急着跳着咕噜咕噜乱叫。“天锅”的水由冷变热，在寒冷的冬天里哈出一缕缕白气，酒甑中的酒溜子热的汗水直流，一滴、两滴、三滴……滴得越来越快，滴得越来越多，只一小会儿工夫，便积少成多，形成一根丝线，之后丝丝汇聚，越变越粗，成为一股细流，流进了灶沿边的盛酒器里，香气扑鼻。男人取一只碗，接半碗刚从溜子里流出的酒，咂巴咂巴一细品，再用筷子沾一下，用火点燃，纯蓝的火苗立刻跳起舞来，看得男人是眼都不知道眨一下，满脸堆满微笑地说:“好哇，好哇，真是好酒！”随后一甩手，豪爽地把碗里剩余的酒泼进灶洞里，“轰”，一股火苗子串出老高，映红了女人的脸。

    鄂西北的男人，从小就从酒性温润的米酒开始，一路由温转烈，被各种土酒灌溉过喉咙。这里的女子不需刻意去锻炼，但她们却是含着酒杯子出生的，脸上深深浅浅的酒窝就是最好的见证，一开口便笑靥如花，如土酒一般甜香醉人。

    在酒桌上，鄂西北人深谙待客之道，好菜配好酒，好酒待好人，情如酒烈，心如酒诚。平常日子里家中来了客人，女主人会热情地在灶洞里添一把柴，烧一碗香气腾腾的米酒鸡蛋“茶”，再热两根金黄的油条和麻花。遇上逢年过节，三朋四友聚酒场，推杯换盏话古今，你一杯，我一杯，必定按照酒场规矩来，为了既尽地主之谊，又不失礼数。如若谁家有新婚燕尔的女婿第一次上门过年，丈母娘定会一刻不停闲，忙里忙外把家中最好的东西找出来，炒一大桌子好菜，老丈人则生一盆烧得红彤彤的火，拿出箱底里藏了多年的老酒，邀来大舅、二姑、三姨，叫上舅哥、表姐、小妹作陪，推杯换盏，你来我往，非要喝得姑爷躲进桌子底下才肯罢休。此时曾无数次号称自己是“千杯不醉”或标榜自己是“酒场老手”的姑爷才服服帖帖，或坐或躺或装醉，仔细思量之后才想明白，原来不光是鄂西北的汉子是酒做的，就连那平时温婉骄人的姑娘，也同样是酒做的，别看她们平常滴酒不沾，一旦端起杯来，一样是“海量”，一个十足的纯爷们儿也一样喝得过。

    土酒浓情诚待客，美食连心叙感情。鄂西北的酒，熏香过岁月，迷醉过大地，淬火过人生。土酒融入鄂西北人的血脉里，浸润过亲情，滋养过爱情，培育过友情，壮着男人的胆走南闯北，润着女人的心看家守业，酒香浸润之下，尽是浓情，尽是欢乐，尽是幸福。

    责任编辑：谢宛霏

颜克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