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随笔）

    爆竹声中一岁除，又到一年一度的除夕了。这一天，老爸一大早开车，带上我去姨丈的水库，想拿一些新鲜的水产准备年夜饭。

    还没到姨丈家门口，我们就看到远方水库边高高的芦苇地。盛开的芦苇花白茫茫一片，随风飘荡，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条小河，由南至北延伸，涓涓流着。多么熟悉的场景。我的目光随着小河流淌的方向望去，仿佛看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正慌慌张张走在比自己还高的芦苇地里，眼神里充满不安，她在撕心裂肺地叫着堂哥和姐姐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芦苇的肃杀之音。就是这条小河，帮我找到了回家的路。那时，我哭累了，坐在河边看着水面满脸都是眼泪的自己的倒影，顿时更加伤心，眼泪一滴一滴，滴入小河。

    我本想就这样等着堂哥姨丈他们来找我。可是，眼看太阳快要下山，天色渐黑。我用河水洗了脸，顿时想起姨丈在向我们介绍水库时说道：“家门前的河，是一直流向水库的，如果你们在芦苇地迷了路，只要沿这条小河水流的反方向，就可找到家。”于是，我按“河”索“路”，在黑夜完全来临之前，看到了姨丈那所亮着灯的房子。走到门口，我看到姨丈来回走着，眉头深锁，双手紧握。“姨丈！”我喊了一声。在姨丈朝我扭头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里闪烁一道亮光。

    下车后一见姨丈，就觉察到时光已在他额头上留下的几道不可磨灭的皱纹。但他看我的眼神，依然带有熟悉的宁和。

    简单寒暄一阵，我们拿起捕鱼的器具，由姨丈领着我们前去捕捞自己养殖的淡水鱼。我们沿着小河出发，水库在偏远的山脚下，周围没有几户人家。因而，一路上伴随我们的，只有小河哗哗的流水声、风吹芦苇的沙沙声，以及整个道路安静又清新的空气。

    我沿途摘下一朵芦苇花，拿在手里捣鼓着。走在前面的老爸低头看了一眼小河，说道：“妞，你知道吗？我们家乡也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小河呢！我们的老宅子建在半山腰，需要花上十多二十分钟，才能到达那条小河。河两岸住有几户人家，河边也都长满了这么高的芦苇呢！”我撇着嘴，心想又要开始讲他那小时候干各种农活的陈年往事了。

    “那老家有这么多鱼吗？”我问道。

    姨丈回头望了一下我说：“在我和你爸都还是小孩的时候，老家那河里的鱼可多了，水也很清澈，大家都是拿衣服到河边去洗的咧！你有机会呀，一定要回老家看看。老家风景可美了！”姨丈摘下一朵芦苇花，叼在嘴里。我也学着姨丈的模样，把芦苇叼在嘴里，感觉自己就像山大王出来巡山，大摇大摆地走着。

    从小没在老家生活过的我，自是无法体会他们所说的家乡之美了。老爸接着讲：“小时候爷爷家里穷，经常吃上顿没下顿的，一年当中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肉。我和你姨丈，都在镇上读初中的时候，老师每个周末都会轮流叫同学们带米带柴火去学校，如果没有带，就罚一星期没米饭吃，其他同学也跟着挨饿。终于到周五，该我来带米饭，可是家里穷，米都没有，也不敢跟家里人提。于是呢，就叫两三个关系好的同学，包括你姨丈一起商量着，晚上去河里电鱼，把电到的鱼拿去集市上换米。电鱼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你爷爷当然不同意。所以，我先悄悄把电鱼装置放在院子的龙眼树上，等到夜晚十一二点，大家都熟睡了，就偷偷拿起手电筒和电鱼装置，集合同学到河边。”

    “对咯！”姨丈接过话茬，“我们分工还挺细致的。两个比较高大的、手较长的同学在前面电鱼，然后我和你爸就在后头把电晕的鱼捞起来。刚开始大家兴致勃勃，但一两个小时过去后，困意慢慢袭来，你爸呀，趁大家不注意，偷偷钻进芦苇地睡觉去啦！”

    “哈哈！等他们电完鱼，回头发现我早已不见踪影。看到天也快要亮了，为了不错过赶集时间，他们赶快上集市，趁鱼还新鲜，卖个好价钱，没闲工夫找我。等你爷爷醒来后，知道我一夜没回，找我同学一问，才知道电鱼去了。大伙都说在河边没有看到我，以为回家睡大觉啦。你爷爷听后，十分着急，以为我出了事，召集全村人沿河边来找我。结果，就是你姨丈，在芦苇丛中，找到熟睡的我，把我背回家里去。”这是我第一次，听老爸讲他童年这么惊险又可乐的往事。

    我听得津津有味，想问结果爷爷有没有打他或骂他时，姨丈说道：“我们到水库了。昨天我已经把水放掉一大半了，待会我放干水，就可以下去捞鱼了。”一想到，那些鱼儿任我打捞的情景，我便兴奋不已。

    趁姨丈放水的时间，我偷偷问老爸：“那你后来有没有被爷爷揍呀？”老爸神秘地咧了一下嘴角，说：“你问问姨丈，不就知道了。”

    我高声询问，姨丈在另一头回应：“那必须揍呀！还围着院子追着打呢！我记得，你爸边跑边说不敢啦，不敢啦！我们偷偷电鱼的事也藏不住了。每个人都被自家大人打得很惨呢！个个屁股开花！哎呀，想想那时真好笑。”我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顿时，我非常向往他们记忆中的小河。我虽不曾见过他们的小河，但它在父辈童年美好岁月中美丽而恬静的样子，却被我不断地想象着。

    水放干了，我们全副武装，下池捞鱼。经过姨丈的精心养殖，水库的鱼非常肥美。我们收获满满一箩筐，便开始沿着小河往回走。

    我望着河里悠闲自在的鱼儿，问老爸：“那老家的小河，现在还在吗？我想有时间，回去看看。”

    老爸沉默了一下，说：“不在咯。以前，生态环境的保护意识缺乏，村人老往里头丢垃圾、渣土，没人治理它，十几年前就断流了。”回到姨丈家门口，老爸抬头望向弯弯曲曲、通向远方的小河，眼神满是惆怅。我跟随老爸的目光，似乎看到了父辈们远去的美好、怀乡的愁绪。

    一条小河，是父辈的童真乐园，是我儿时的归家指南。真心希望姨丈家门口的这条小河，还能一直流淌下去，而不要和童年记忆中的我一样，迷失在远处高高的芦苇地里。

    责任编辑：谢宛霏

华南农业大学珠江学院学生 张国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