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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3月30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先生(小说)

南昌大学学生 梁升露(20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1年03月30日   01 版)

    插画/福建师范大学协和学院 曹奥强

    1

    书院的桃花开了,房梁上的燕子带着轻风,片片花瓣飘进屋中。书院的孩子玩心重,心思都飘到外边儿去了,屋中的读书声便变得越来越小。书院的先生瞧见了,关上了书,笑眯眯地说道:“孩子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一个小乡村里的故事。”

    2

    王家最近似乎有什么大喜事,离村口不远处的大户人家张灯结彩,院门口的红布绸装饰起整个大门。村里刚来的人都忍不住往里瞧上一瞧,院内人来人往,似乎是筹备家中儿子的婚事,但没仔细瞧上,还未瞧着新郎。这些人便忍不住找村口的老人一探究竟,瞧瞧自己是不是也能沾沾喜气。

    “你说的是王家和白家吧。你瞧,那不远处张灯结彩的就是王家,今天是王家的大喜日子。两家从小结的娃娃亲,关系甚好,如此看来也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村里的大树下,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摇了摇扇子,笑眯眯地说道。

    “奶奶,那这婚礼何时举行,可允许我们进去瞧上一瞧?”

    “年轻人刚来村里不久吧?新郎名王朗,新娘名白菊,二人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白菊在诗词歌赋上还颇有些造化,只是女子终归是要嫁人,想要继续读书,怕是难咯。”奶奶顿了顿,看着这新来的年轻人,摆了摆手说,“你若是想沾喜气,是有些难了。王家挺看重这门婚事的,必是有了请帖方能参加,你还是忙去吧,这热闹你是赶不上咯。”

    他叹了口气,“行嘞,奶奶你先休息,我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离王家大约一公里处,一间相对低调的屋子里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透过窗子还能隐约看见一位年轻女孩身着嫁衣,身后的阿嬷正为她盘起长发,时不时低下头,跟她小声叮嘱着什么。女孩静静地听着,神情上却显出对于这门亲事颇为不悦。

    “小菊,你还小,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父母都是为你好。”阿嬷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开口宽慰道,“你同王朗从小相识,两人知根知底,同他结婚再好不过了。”

    “阿嬷,我是年纪不大,可我也知道,喜欢的事情就要去争取。我和王朗从小认识,但我不喜欢他,他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人,我这就是害人害己。”白菊听罢,抓紧袖子,心中千万般不情愿,“而且,阿嬷,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爹把我的书画都烧了,不就是为了让我死了这条心吗?可是阿嬷,我不甘心。”

    “小时候,夫子教我们读书识字,为的不就是我们能有学识,可为何如今这城里村里能教书的却都是男子?我不甘心。”

    3

    白菊第一次见到王朗也是一个春天,娘亲带着幼年的她,来书院伴读。那时候,娘亲告诉她,“小菊,你看到了吗?那是王朗哥哥,快过去,哥哥会带你读书。”

    年幼的白菊第一次接触书院,看到教书先生站在学生中,描绘着诗词里她从未见过的世界。有“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意志决心,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理想抱负,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的志士豪情。从前,白菊的小小世界里只有父母亲。那天,她的世界里多出来的不是后来要同她结婚的王朗哥哥,而是那个手捧着书、授人以渔的先生形象。

    “妈妈,我也可以在这里读书吗?”白菊伸出小小的手拉了拉母亲。

    “小菊也想和王朗哥哥一起读书吗?”女人蹲下来,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我也想像先生一样。”

    起初她以为读书有了学识修养,就能成为像先生一样的人。但是在15岁那年,她从阿嬷口中得知,自己几年后便要嫁给王朗,两家之间在她刚入学读书的时候便定下了娃娃亲。都说儿女成婚,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同王朗平日打闹好似兄弟,如何能成婚。难道以后便要遵从父母之命结婚生子,这就是女子的一生吗?

    她得知此事急急忙忙跑去找父亲询问,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父亲,希望能听见否定的回答。但是父亲说,“我们与王家是世交,你俩的婚事是一早就定下来了,这是我们两家都同意过的事情。你如今要退掉这门婚事,这让王家以后怎么看待我们。这些年也让你读了不少书,见过了不少世面,该收收心了。”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婚姻!”

    “就凭我是你父亲!”

    4

    屋子外的锣鼓声越来越近,白菊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先生教遍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却没有教她如何面对一场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婚姻。镜子里的她身披红嫁衣,抹上了胭脂水粉,长发被高高盘起,她却觉得镜中人甚是陌生。她以为自己应是那个在书院里手捧着书,描绘古往今来圣贤抱负,授人以渔的人。如何是这般早早地嫁做人妇,一生如同母亲一样,只为儿女、丈夫操劳。

    春天的风轻轻敲击着门窗,发出细微的声响。就像她的心,一阵一阵不愿意为这不合理的待遇而妥协。她突然站起来,打开窗,听声音迎亲队伍离家中还有一段距离。她随即拆下头发上的装饰,换上便捷的衣物,打开窗子,咬咬牙准备跳出去。不料,正巧撞上进来唤她的阿嬷。

    她看着在房门口的阿嬷。“阿嬷,你从小带我到大,你是知道我的,今日之事,您就当没看到。算小菊求你了。”

    阿嬷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小菊!你会后悔的呀!”

    “阿嬷,那么多年了,我一直想要读书,我只知道我今日若是成了婚,会后悔一辈子的。阿嬷,我走了,照顾好我爹娘。”

    白菊从窗台一跃而下,屋里的窗子并不高。她躲在窗沿下,避开人多的地方。如今正门是出不去了,院里的墙都太高了,怕是难以爬过去。眼见迎亲队伍将至,门外的流程应该还能撑住一段时间,她紧了紧衣服,转身跑向柴房的狗窝,狗窝后有一个狗洞。如今也顾不上脏不脏了,她三两下就爬了出去。

    离村口不远处有载人渡河的船夫。 因为换了一身衣服的缘故,又刚爬了狗洞,谁也没想到这是今日大喜事的新娘,路上倒是顺利得很,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白菊远远地看见船夫要摇橹,赶紧喊:“大伯!等一下,大伯!”

    船开往城里,眼见离村子越来越远,她一路上紧张的心才敢慢慢地放下来,累得瘫坐在船仓里。

    船夫看见她独自一人,便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城里做什么?”

    打从知道父母私自为她定亲后,她再也没有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过,但是这一次她由衷地笑了。“我想去城里读书。”

    5

    “先生先生,后来呢?”

    “后来呀,白菊来到了城里。来到城里的第一年,我没有钱,只能白天在书院旁听,夜里为别人做针线活。起初家里人找上门来,可我脾气倔,偏生认为自己能闯出一番大事业。第二年,书院的先生破格让我入学,我比书院里的所有男子都要勤奋。”

    “也有人说我是个疯女人,不相夫教子,痴心妄想读书当先生,可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来到书院和我母亲说的话。”

    “我想读书,和先生一样。”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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