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手·松开手（随笔）

    你牵起我的手时，风很轻，天很蓝。

    一只纸船摇摇摆摆航行在水塘里，风筝露着笑脸，张着怀抱，飞在天空上。不知道哪里的蝴蝶被花香迷醉，把我错当成了一棵缀满花朵的树，绕着我上下蹁跹。

    我刚刚长到自行车车把的高度。记不得身上穿了什么，反正最后都会变得脏兮兮的，甚至沾满泥泞。你把自行车靠在河畔，牵着我的手，走在鹅卵石铺成的林荫小径上。

    那时候的我，已经表现出了对静谧和清新的偏爱，但是我并不会主动出门。你就会在时间的案头推出一片空白，然后带着我走到野外，走到童年里各个方向上的远方。在草地上，任凭我拉扯着，去眺望鸟巢、观察渔船，追着一只黑色的蝴蝶来来回回地走。

    很多事物如今都已经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泥土之中，比如草长莺飞的二月天，比如忙趁东风放纸鸢的心情。它们没有人牵手，没有人拉住，就被风，被楼房挤走了。幸好，我见过它们最美的一面，在我天真的时光里。

    小时候，最大的乐事就是牵着你的手，逛遍食品城了。开心果、夏威夷果、腰果……为什么果字前面会有那么多的前缀，让惊喜的名额从来用不完。每次，都是我选中一家店后，牵着你的手站在你的身后，看你和别人砍价。母亲虽然长得很矮小，满头白发，腿还有点瘸，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砍起价来并不嘴软。也因此，有时候预算还会有剩余，回家的路上就有冰糖葫芦吃了。

    可能是体质差，每到冬天，我的手就会变得冰凉，即使缩在袖子里，或者睡觉时团在胸口，都捂不热。你总会牵起我的手，握紧。但这样只能治标不治本，你就带我去看中医，开了药。很苦。熬药的时候满屋子都是苦涩的味道。你牵起我的手，讲了好长的一大段道理，然后说道：“一口气喝下去，不要抿。”你尝了一小口，“温度刚刚好，再不喝就冷了，还要重热”。我知道逃不掉了，便忍着反胃的感觉，一边紧紧握着你的手，带着点掐的力度，一边端起碗，往嘴里倒。喝完后，赶紧用清水冲刷嘴里的苦味。你拍拍我的背，笑着说：“现在不苦了吧。”仿佛我完成了某个大工程一般。

    唉，要是能一直牵着你的手就好了。

    最后一次牵你的手时，你已经不能给我任何的回应了，没有笑容，没有痛苦，人世间的表情都不再属于你。你就那样平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人们围在你的身旁，克制着悲伤。

    手上的粗糙还在，但故事已经空了，与其说我牵着你的手，不如说我在抓住最后的一丝念想。摇啊，摇啊，你为什么就不能醒来呢？为什么我明明牵着你的手，你也在，他们却说你处于一种叫作死亡的状态呢？

    当火焰把你磨灭成一捧灰，我知道，我只能在醒来后便会忘记的梦里，才能再次牵起你的手了，牵起那记载了我十五年来所有细腻与粗糙的手。

    责任编辑：龚蓉梅

河海大学水文院硕士生 仇士鹏（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