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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等鱼
芒种，天气热了起来，喜阴的伯劳鸟啼叫着，提醒人们要种植晚稻，绵绵的雨水却一日连着一日。好容易等到一个阴天，大人就在田头种植晚稻，小孩子就在河坝跑，揉篱笆、摸螺蛳、下河洗澡，自有孩子的快乐。
以往，我的夏天也是这样度过的。不过这个初夏，我同一个老婆婆寻找青瓦鱼的经历，为夏天的记忆添上一抹奇异的色彩。
那时，河坝边刚修了一个新居民区，一个老婆婆在门口坐着，旁边放着一个破瓦罐，好像在等什么。我见田头带的水喝完了，跑过去找她讨水喝，顺便问她在做什么。老人舀给我水，笑着讲：“我在这里等一条青瓦鱼，等他溯流而上来接我。”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变化的，你在遇见的地方等待，或许等不到这条鱼。”我说，“不如出去找找，也许就能找到它了。”
老婆婆点点头，她带我出发去找那条青瓦鱼。往下游走，我们看见有人在下药闹鱼，看见有人往河里乱丢垃圾，看见水泥厂的黑水，就那样滚滚地入侵到清秀的大河里。老婆婆说，“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有当环境变得和以前一样好，我的鱼才可能找到回来的路。”
于是，我们开始沿着河流寻找，边找鱼边捡垃圾。塑料罐子、白色泡沫、包装盒，婆婆带我一一捡拾起来。在河滩捡到一片清澈透明的鱼状青瓦时，老婆婆凝视着瓦片上的青苔，缓缓地跟我说起了青瓦鱼的故事。
淼淼
老婆婆叫淼淼。小时候，她问母亲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母亲告诉她，她是涨大水时青鱼送来的孩子，所以叫淼淼。后来每每受了委屈，淼淼就跑到河边，盼望着大鱼再次出现，带自己回家。久而久之，淼淼对水越来越有亲切感。
淼淼喜欢水，喜欢河，喜欢落雨。落雨的时候，睡觉都睡得更安心。淼淼在河边洗衣服、洗菜，一洗就洗上好久。她喜欢坐在板凳上看雨落到河里，河水从青蓝一点点地变成米黄。“青鱼这时候应该会出现吧？”
但青鱼并没有出现过。直到一次，淼淼在学游泳时被水冲到了下游，呛了很多水。在昏迷中，淼淼看到一条青色的大鱼救了自己。
母亲却再也不让淼淼下河了。每次涨水的时候，淼淼就在河岸边等青瓦鱼。河叫梅江河，那时的山真是青，那时的水也真是绿。所有人都笑她傻，只甘心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东西。这让淼淼觉得恼火。但有一个人说，她能等到。那人是小瓦匠。
小瓦匠比淼淼大3岁，叫青山，常常穿着一身黑布衣。他的师傅是当地有名的瓦匠，褐色的土经过师傅的手揉捏，成了青色的瓦，铺在房顶上能顶几十年不漏水。
瓦匠
那时候，乡村多是木房子，木构的屋子需要青瓦，下雨天才不漏雨。瓦匠是个吃香的活。赶上雨季，总有许多人来找瓦匠翻修屋顶，叫“捡瓦”。冬日下雪，雪后也有人来捡瓦，翻开厚白的雪，看见青黑的瓦，湿漉漉的，像是土里长出的雨。初春漏雨，淼淼的母亲用油布覆盖好屋子里的东西，请来了瓦匠捡瓦。
瓦匠是和小瓦匠一起来的，瓦匠捡瓦，小瓦匠递瓦。雨后的瓦上，生长着或厚或薄的青苔。一不小心，小瓦匠递瓦时脚下一滑，一片瓦就落了下来。下面的主人家连忙喊着瓦碎了没事，人一定要小心。小孩子们开心起来，捡起摔碎的瓦片用来跳房子。稍大的鱼形瓦片被母亲收了起来，用来刮新洋芋的皮。淼淼到河边洗洋芋，看见瓦片在绿的水中，像一条真正的鱼，不觉呆了。
“你在看什么？”小瓦匠收拾、清理完工具，也来到了河边，看到淼淼盯着水。淼淼说，她在等一条青鱼。“那我和你一起等吧”，小瓦匠说，于是他们两人就坐在那里等鱼，一直等到母亲在屋子边呼喊。
后来，小瓦匠借口过来拿忘记的器具，来送了淼淼一个小陶罐，说是给她装鱼。女孩喊小瓦匠回来，小瓦匠却只是说：“我的外号可是青瓦鱼。我一定会回来的。如果哪天我没回来，就把这个陶罐交给青瓦鱼。”就在这个瞬间，淼淼明白了，溺水时是小瓦匠救的自己。
淼淼说，后来自己成了小瓦匠的妻子。两人有了自己的家，但每到下雨天，屋里总是还是会漏雨的。只是因为淼淼说，听屋内落雨总是很有意思，在下面接一个小瓦罐，用来养鱼。于是，每到下雨，屋内的鱼游得欢快起来。
青瓦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家里人听时，爷爷却给我讲了它的另一个版本。
原来，淼淼是老党员的遗孤。她的父母是共产党员，代号青鱼，地下党时期负责联络工作，有当时他们联络的党员的名单。后来他们的身份暴露，为了保守党的秘密而牺牲。乡民好心收养了淼淼，那夜下了大雨，养父母就对外谎称，淼淼是大河里捡来的女儿。
后来，瓦匠和小瓦匠接替了淼淼父母的工作，他们用瓦匠的身份做掩护，进行秘密的联络。后来小瓦匠和淼淼相爱，结为夫妻，延续了淼淼父母的工作。然而有一条，小瓦匠却也和淼淼的父母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淼淼一生都没有再嫁人。步入晚年，她也从来不闲着，平时就到河边去捡垃圾，举报非法排污。她一直守在河边，等待着青瓦鱼的归来。
夜雨，恍然之中，我听见河水渐渐地淹没了土地，老人身边破旧的陶罐漂浮起来。陶罐沉了，河里出现了一条青鱼。老人坐上了青瓦鱼的背，有如乘上一只小船。她说，这就是她要等的那条鱼，她的青瓦鱼来接她了。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西南大学学生 刘琴（21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