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记忆的错位与假象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讲述了一个遗忘的故事。安东尼·霍普金斯饰演的父亲患了阿尔兹海默症，最后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此时，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因为只有孩子没有被赋予身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不同的是，新生的孩子在家人的陪伴下不断地获得新记忆，而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父亲却是一个人孤独地失去着记忆。

    每场戏串联的逻辑联系来自失去记忆，但正在拼命寻找的父亲。他在试图将一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拼接成一个个合情合理的故事章节。但记忆的错位——具体表现为人物身份的错位、时间顺序的错位以及空间位置的错位——作用于安东尼·霍普金斯所饰演的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父亲的脑海中，这便是《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剧作拥有吸引人的故事冲突与张力之所在。

    第一个章节，内容是女儿来看望正在听音乐的父亲，我们由此确立了父亲与女儿的人物关系，引出了父亲因怀疑护工偷了自己的手表而辞退了她的情节。但很快观众便知道手表并没有被偷，而是被父亲藏了起来。父亲将手表带回后，便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原位。很显然，手表代表着父亲的记忆，他一直怀疑作为记忆的象征的手表被别人偷走了——比如护工、女儿的丈夫——但其实是被自己藏在了深处。紧接着，女儿告诉父亲自己要去巴黎，她无法继续照顾父亲了，不然则要将父亲送去养老院。

    在短短的开头，影片的所有线索都已表露，女儿的面孔、手表、护工、巴黎，当然还有父亲的公寓以及墙上的画。接下去的故事，通过对这些线索的不断错位——比如下一章节女儿的面孔的错位、护工的到来时间和她的面孔的错位、对于女儿去巴黎的时间点的错位、父亲所处的空间（他自己的公寓、女儿的公寓、养老院）与墙上的画的错位——推动着情节发展。

    这部影片能够把观众牢牢吸引住的原因在于，这些只存在于父亲脑海中的看起来混乱不清的线索与故事情节可以让观众参与其中进行解密，让观众通过对这些线索的思考了解现实时空中故事的发展。与此同时，也通过父亲视角的不可靠叙述，表现了患阿尔兹海默症的父亲的状态，他在失去着记忆，但又试图将还未遗忘的记忆拼凑成一段故事，最终却使父亲愈加困惑。芜杂的记忆，一方面让父亲痛苦不已；另一方面，也导致了与他相处的亲人的痛苦。

    故事中段的一场戏，父亲走过长长的走廊前往餐厅吃饭，一开始便听到了女儿与丈夫正在讨论是否要将他送到养老院。吃饭中途，女儿的丈夫依旧对父亲保持着敌意，字里话间透露出对父亲的不满，而女儿则因为明天将有一个护工过来照顾父亲而感到些许安心。随着父亲走出餐厅去厨房拿鸡肉，叙事的视角从父亲转换到女儿，女儿的丈夫对父亲的不满实现了爆发，话题便很顺利地转到是否要将父亲送到养老院。随后父亲走回了餐厅门口，与这场戏开头一模一样的人物调度、一模一样的台词甚至一模一样的镜头角度，唯一不同的是，父亲没有像这场戏开始时那样坐下来吃饭，而是转身通过长长的走廊走回了房间。在这一场戏一个空间中，仅通过人物的出场入场与一次视角的转换，而实现了情节发展的闭环。

    导演在和观众玩一个游戏，开场让观众陷入他创造出来的叙事陷阱，对情节深信不疑，但到了结尾，却又告诉观众，之前呈现出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假象。《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炫技一般重复地运用着这个手法。直到影片最后，当父亲已经身处养老院之时，我们才发现，整部影片都是父亲创造出来的假象，都是他通过仅有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想象，拼凑出来的。

    我们无法平白无故便开始回忆，总是当下遇到些什么，记忆被唤醒，由触动展开联想。然而记忆早就支离破碎，只能由想象填补空白。总是遗忘的人，便在大脑中创作一个合乎逻辑的剧本。而对于这个剧本，梦中人信以为真，但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责任编辑：谢宛霏

陈佳洛（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