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及其家人内心真实的声音

    在亲子关系、养老问题、疾病等多重社会话题众说纷纭的当下，《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尝试用电影语言为这些话题的解读呈现完全不同的视角。它让人不得不再次思考：当我们谈论父亲、老人、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改编自法国剧作家佛罗莱恩·泽勒的《LE PèRE》（The Father/父亲），讲述了一名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年迈老人安东尼的故事。与电影及原作的原名《父亲》不同的是，该片引进后的中文译名在“父亲”二字前加上了定语“困在时间里”。这一改动似乎在强调“时间”于剧情发展的重要性，为影片增添了几分悬疑与非现实色彩。但事实上，影片中的“时间”并非情节发展中矛盾的另一极，而是“在场的缺席者”。主角安东尼那块行踪不明的手表，暗示了真实的时间在安东尼的认知中始终是“缺席”的。“困在时间里”，恰恰是对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安东尼疾病表征的隐喻。

    叙事层面上，影片同样有意隐藏和削弱故事内真实时间的存在，通过事件发展的失序错杂干扰观众对时间的感知。人物形象与身份的错位、主客观镜头的交织以及过渡镜头的巧妙使用使观众随着安东尼一起进入一种认知“失重”的状态。父亲被困在时间里，电影则用镜头语言将观众困在了父亲的世界里。在逻辑混乱的叙事中，观众被动地成为幻觉的俘虏，开启了一场“成为安东尼”的沉浸式冒险。

    相较于其他由戏剧改编而来的电影作品，《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在保留原作封闭空间、闭环叙事及有限人物等戏剧特征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电影自身的叙事特性：时空与视角的自由不断延伸人们的感官，由此使观看行为逐渐转化为一种感性而深入的生命体验。

    影片赋予了安东尼在他者的凝视与观照下自我发声的权利。于是乎，他者视野中安东尼的固执、反复、精神错乱和不可理喻，在主观视角下转化为了面对衰老、家庭与疾病的敏感猜疑、茫然无措乃至恐惧绝望。

    手表通过“缺席”强化了自身牢不可摧的“在场”姿态——没有消失，只是找不到了。找不到手表的安东尼是焦虑的，他急需一把客观的标尺作为修正和合理化自我认知的依托，使其得以在错乱的知觉中站稳脚跟。找不到“时间感”的观众同样是焦虑的，因而不乏“清醒者”试图通过影片所留下的其他细碎线索将错乱的记忆重新归序。但不同于《记忆碎片》《穆赫兰道》这类以叙事诡计取巧的谜题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落脚点并不在于艺术化的形式表层。借助电影的媒介特性，它更多地呼唤着人们通过这样一次特殊的体验，听见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及其家人内心真实的声音。

    “阿尔兹海默症就像是在公园散步。只是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后，我的公园总是在变。”被诊断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后，英国作家特里·普拉切特在《选择死亡》中对这一疾病作如此描述。这让人不得不想起影片中安东尼数次望向窗外的情景。疾病所带来的种种令人无所适从的变化，让同时作为父亲和老者的安东尼愈发渴望着家人的包容与陪伴。

    当我们成为父亲、老人、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时，我们会经历什么？当体验取代审视，或许能够让我们学会用更加平和与温情的姿态接受与理解衰老、病痛和死亡。

    责任编辑：谢宛霏

厦门大学学生 詹晓君（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