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味道

    人生犹如一服苦药，不管其中千滋百味，最终也是归于了一个“苦”字。

    在时光里苟延残喘多年，我同那个村庄越来越远。幼时贫寒，少时无援，成年后依旧步履蹒跚。

    而今再回想儿时岁月，其中的幸福团圆在失去后方显得珍贵无比，只剩下说不尽的悲苦与遗憾。人生多的是痛苦，幸福只是某一时刻，忘却是人生的必然选择。

    我同遗忘徒然地抗争着，以缄默、以怀念，以旷野和村庄。那细碎感情皆化作千百滋味，我重拾起那些过往，就是在剥离出我内心最深藏的伤疤与情感。

    儿时的味道，是母亲的喑哑。

    旧时光里疮痍遍地，往日长情无力泛黄。关于母亲，所剩的记忆就只有她那瘦弱的身体、如婴孩般的咿呀与喑哑的手势。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手势叫作哑语，那些咿呀是她在人间的歌唱。母亲从人贩子手中飘落在这个村庄，从此用余生的光阴扎得深根。我不知母亲姓名，也不知母亲籍贯，我只知道我吸吮母亲的乳汁长大、我在母亲的守望中成长。我只知道那十几年如梦如醉的生活绝非大梦一场，早已刻烙入我的血脉与骨髓，将伴随我一生。

    母亲身材瘦小，却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在十几年的生活里，从什么都不会做到也能为了一家的温饱而忙上忙下。母亲是个哑巴，我是哑巴的儿子。我没有听到过母亲说的任何一句话，我只看到过母亲劳作后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水。母亲是宽容的，是慈爱的，总是放纵我的无理取闹，总是在我无助迷茫时给我安慰。后来母亲饱受病痛的折磨，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依旧心心念念着不成器的孩子。身体上的缺陷不能遮挡她的母性光辉，她将她的一生耗费来把我供养，她虽然平凡但依旧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她喑哑无声，却支撑着我走过了人生很远的路。

    儿时的味道，是父亲的旱烟。

    父亲的旱烟杆主体是一节竹管，一端是装烟叶的铜槽，一端是个玉石滤嘴，半腰处还系了个母亲缝制装烟叶的小布袋。父亲抽旱烟是因为他舍不得买成包的烟，每逢赶集就到烟贩处买些价格低廉的烟叶来解决烟瘾。父亲大多时候是沉默的，只有一杆旱烟与他为伴。脸庞的皱纹是风霜，沉默得让人心疼。

    我闻着父亲的烟味长大，我伴着烟气的升腾成长。我看着白烟从父亲的口鼻吐出，悠长的气息像是叹息。烟气凝结、升腾、最后飘散，进入我的鼻腔。最初的我不懂得，偷偷抽了一口父亲的旱烟，呛得我连连咳嗽。如今的我终于懂得，旱烟是什么滋味：它是沉默苦涩、它是无奈心酸、它是责任担当、它是父亲的人生。父亲早已离我而去，太多的伤痛遗憾留给我独自承受。我多想再坐在父亲身边，牵着父亲的手，看父亲再抽完最后一杆旱烟，再去闻闻那儿时经久不息的旱烟。

    似乎又是回到了那个小村庄，那个一家三口在光阴里挣扎前行，那一路上演过的离合悲欢。那已逝去的日子是我再也追不回的流年，褪色的光景里是我今生的牵绊。我又想起那时偷抽父亲的旱烟，又想起那时永远看着我身影的母亲的眼，又想起那时虽贫寒却团圆的美满。如今的我再去回想儿时的滋味，剩下的似乎只有苦涩与遗憾。那些泛黄的画面被时光无情撕裂，那些欢快的年华我再也不能奢求，那些美好的瞬间我都已偷偷收藏。

    突然挂念起往日长情的时光，惦念起饱经风霜的老房子。想念起一去不往的年少旧日，又顺着晚风打碎了梦中的幻想。那些深夜的咽泣与梦呓，那些痛入肺腑的咳嗽与呻吟，那瘦骨嶙峋的身形与面孔，那与痛楚有关的一切记忆，都在敦促着我：别停下，向前走。儿时的记忆如走马观花，我写着写着心却一阵疼过一阵。我要把过往的苍凉当作我前行的光亮，在我每一次迷茫彷徨时，照亮我前进的方向。虽然他们再也不能为我鼓掌，但我也要努力活成他们期望的模样。

    我感谢那些过去，我感谢父亲母亲，我感谢那些冰冷又温馨的日子，我感谢那些平淡又艰辛的日子。因为，即使日子再苦再难，我都已有了勇敢面对一切的勇气。即使生活再不好再糟糕，我也依旧相信世间拥有美好。

    责任编辑：谢宛霏

中原工学院学生 吴清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