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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02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每一朵雪花都温暖

故乡是一场大雪,落满肩头(随笔)

上饶师范学院学生 余湘(23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1年11月02日   07 版)

    北京市永华实验学校学生 连思嘉(8岁)/绘

    多久了呢?离上一次看到雪。对雪的记忆,像个老故事,回响在光阴里,遥远又模糊。

    那时候,我在乡下外婆家,每年都盼着天冷,天冷了就意味要过年了。我喜欢过年,我们小孩子都喜欢过年。

    可是天冷了,要上学可真难熬。头天晚上,外婆把暖炉放进被窝里,把被窝烤得暖烘烘,不敢烤太久,外婆中途要拿掉。什么时候拿走,我是不知道的,我睡得沉,梦里梦外都是暖的。

    那时候家里离学校很远,要上学得早起。我赖床,又是在冬天,天塌下来都别想让我起来。于是,每天早上,小表姐都要来叫我起床。小表姐温温顺顺的,她在我耳边念,已经做好饭菜了,再不起就迟到了;不管,继续睡。接着苦口婆心,迟到了就要在外面罚站,你个姑娘家家,不害臊;不管,我都罚过几回了。怎么办呢?我就是不起,被窝里温暖舒适,枕头上还留着香甜的梦。小表姐急了,把我被子掀开,下手干净利落。我嘟囔一声,打个寒战,睡意去了大半。小表姐把衣服给我,衣服放在火炉上烤过,穿的时候就不冷。我磨磨蹭蹭地穿衣服,拿眼睛瞪小表姐,眼珠子都要出来了,心里发誓再也不和她讲话了。

    上学路上,小表姐总是急急地走在前头,一手饭盒,一手雨伞,走一会儿就回头催催我。我呢,不急,我在后面东瞅瞅,西望望,昨夜是下了雪吗?路上滑滑的,树叶上也挂满了霜雪,我想起班里男孩的恶作剧。我跑到小表姐前面,去摇那棵大树,看它还能不能落下点雪,最好全部落在小表姐头上,谁叫她今天又掀我的被子。

    我太小了,树比我大好多,哪里能摇得动呢,把手冻得通红了。小表姐要我把手好好藏在兜里,不听,后来长起冻疮,手肿的和红萝卜一样,字都写不了。小表姐把她的手套给我,红色,露出手指的那种,冬天就可以戴手套写作业了。

    熬着,熬着,终于放假了,回家的路上,步子轻快地,觉得自己就要飞起来了。放假都是这个感觉,可有一年冬天,我和我的朋友吵架了,为着什么记不得,什么恨啊,讨厌啊,永远啊,那么沉重的词语随口就说了出来,转头就忘记。一般是这样的,但是那次吵架我记了很久。因为《雪孩子》,那会儿电视里播的一部动画片,里面说小白兔无聊,兔妈妈为她堆了一个雪孩子,雪孩子和小白兔一起玩。玩累了,小白兔要回去休息,她邀请雪孩子进屋烤火,雪孩子不能烤火就拒绝了,小白兔就自己回房间睡觉了,雪孩子在外头等着她。可是后来,小白兔家着火了,为了救小白兔,雪孩子融化了。我看得眼泪汪汪,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到晚上,突然下起雪。记得很清楚,停电了,没有电视看不要紧,连灯也没有,黑乎乎地一片。外婆从房间里点了蜡烛,一路上用手护着小火苗,蜡烛照亮外婆的脸,外婆的神情虔诚又专注。到饭桌了,倒点蜡泪,立好,就是灯了。我和小表姐在饭桌上写字,小表姐念书很用功,她在写作业。我呢,我在给我的朋友写信。大概是说和好的事,还交代她,要是我家着火了,不要来救我,要是像雪孩子一样死了,我会哭好久。外婆在剥豆子,往中间一压,很轻易地,壳就裂开,饱满的豆子骨碌一滚,很自然地,落进碗里。外公坐在他的竹椅上,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去睡了。

    那么静的夜,我们在小屋里,关紧了门,外面的雪下得无声无息,风呜呜吹,逮着什么吹什么,窗子被吹得吱呀吱呀响。不怕的,我在家里,家隔绝了风雪。外婆问,雪停了冇?外婆担心她的菜园子。外公回,要停了。外公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开始困了。没什么别的话了,有铅笔摩挲着纸张的声音,沙沙响。还有豆子破壳的清响,带着泥土地里的气息,新鲜又香甜,让人想到春天,想到万物生长。我们在屋里,外面的风啊雪啊,半点也进不来。蜡烛流着眼泪,火苗偶尔跃动,大多数时候尽职尽责地照着,一屋子的安宁妥帖,忘不了的。

    太冷了,日子好像被冻住了,总挨不到过年。雪呢,轻盈易逝,像做过的梦一样。太阳一出来就融化,很快就无影无踪了,没劲。什么时候才能下一场大雪啊?能堆雪人的那种,我眼巴巴地盼着,我也想堆一个雪孩子。

    不知盼了多久,在外打工的人就慢慢回来了,我的爸爸妈妈啊,大表姐二表姐啊,全都回来了。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他们给我带了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玩的样样都有。大表姐对我最好,她把我领进屋子,把缀满珍珠的发箍戴在我头上,上下打量,觉得好看极了。大表姐不停地捏我的脸,问我在家乖不乖,考试得了几分。她的手凉凉的,浑身的冷气,夹带着外面的风雪。不要紧的,现在到家了,我给她拿暖炉,马上就会暖起来。

    过完年,就暖起来了,日子也解冻了,一转眼,大表姐他们又要走了。我不让他们走,他们瞒着我。记得我在爬树,在树上看见大表姐他们都快走过桥了。我在树上喊他们,太远,他们听不到。我使劲喊,也哭,手抓紧了树枝,拼命晃动,像是在求它帮帮我。不管我怎么喊,他们都听不见,越来越远,过了桥就再也看不到了。原来目送亲人离开,总叫也叫不住的感觉是这样难受。风刮得脸很疼,树叶儿也在颤动,小表姐哄我,他们去赶集给你买果子了。我哭累了,也就好了。再大一点,就学会了在离别的时候,不哭不闹,不让大人担心,心里再怎么想留,嘴里都不会说。我长大了。

    雪孩子、小表姐、过年……这些都和雪有关,和故乡有关,现在都已经过去了。而我才二十出头,却觉得那些事情,离我很远了,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遗留下来的记忆带上了玫瑰色,美好,也令人怀念,多少次抚慰着我漂泊无依的心。

    故乡是一场大雪,现在终于落满了我的肩头,那么轻又那么沉。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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