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跟着外婆去了乡下,没有了高大建筑物的遮蔽,即使穿着棉服也不免瑟瑟发抖。到了冬天,好像生活就开始变得迟钝和缓慢。
午后的农村人会穿着厚重的衣服慢慢从这家走去那家说说话谈谈天,手里捧着滚烫的玻璃杯,阳光从玻璃杯处折射的光彩斑驳投映到灰墙上,有些说不清的梦幻和慵懒。
在一个刚吃完饭的午后,我决定自己出去走走。冬天乡下的小路上散落着很多枯枝败叶,很少有路过的行人。好几年没回来,如今一个人走在街上,哪里都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路两旁很多人家的房子都已经翻新过,和以前的木头门大相径庭,那条小水渠也没有了。再也不会听见谁家的院子里传来的鸡叫声,也看不见那个每天早晨一边剁肉一边和人说家常的爷爷。阳光洒在石缝里,我依稀记得自己和别的小孩疯跑着玩一个下午被大声喊着回去吃饭的场景,只是这条街如今好像没有那么多热闹,就像外婆一样走进了老年。
不知不觉间我的前方出现一个土坡,满目荒凉,可以沿着小道延伸着走上去,道两旁尽是枯草黄土,偶尔出现一两棵树苗,树叶早已凋落,在寒风中只有枝干在颤抖。但内心并没有感受到萧索,大抵是因为我偏爱着这些景致。土坡上没有人,但这个时节里没有人的又何尝只是土坡呢?历来如此,人们都喜欢温暖的事物和天气,喜欢春风得意马蹄疾,喜欢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我徐徐独行,不知不觉已走到山坡的最高处,未承想竟也能把这一村半景收入眼底,再往远处瞧便模糊一片了。正当我漫不经心俯瞰着村庄,身后传来苍老沉重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向后看去,是“虎皮”。
我其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也不知道他的真名,虎皮是外婆对他的称呼。不过七八年的光景,如今他的背已有些佝偻,满脸书写着岁月的沧桑,额头上是刀刻斧凿的纹路。黑黄的脸上腮帮处有发黑的印记,我不敢多看,也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往旁边走了几步。远处的田埂上有老汉在一挑一挑地舀水灌田,在一段的沉默后突然听见他低沉沙哑的声音。
“你外婆有好几年没有回来了啊。”我有些诧异他原来认识我,有些木然地应了一声。现在庄子里的小孩子都出去上了学,年轻人都在城里结婚买房,他们的父母也都跟着去了城里帮着照看,现在的庄子里也就是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以及很少的人家。他说这些话的速度极慢,好似每一句话都牵扯着无穷的记忆,那些记忆拉扯着他陷入沉醉,他的语序颠倒,没有什么逻辑,但我却听得很认真。在这一刻,我知道他需要的不是回应,而是倾听。他的话语显然要比眼前的景致更萧瑟,孤独落在这满地的枯黄上让它们不堪重负。我并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对于那些人,离开农村也许是他们新生活的另一种开始。对于老人,他的后半生已经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
后来我回忆起那一瞬间,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光景,但我却感觉云层翻涌,阳光肆意。远处的田埂都模糊不清像梦里一望无垠的荒原,可荒原的尽头是万物葱茏的春天。原来我赞美敬畏的不仅是冬天,更是无穷无尽的希望,它比春天本身多了一层走向春天的勇气。
我忘记我是如何离开的土坡,只记得我的脑海中是一句话“荒原的尽头是春天。”不论这个时代如何改变,总是向着美好走去,会经历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严寒,会走过一片枯草丛生的荒原,可远方就是春天。
责任编辑:龚蓉梅
苏州经贸职业技术学院学生 陆千蔚(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