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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8月02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散文写作课之五十七

谁能在写作中得到快乐

满堂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08月02日   01 版)

    宋宝颖/制图

     “水里有一种奇异的、变形的、无影的光流动着……阳光不是在照耀,而是到处都是……对我们在筏上习惯于热带太阳的人说来,水下的光亮柔和之至。即使我们向永远是黑夜的、深不可测的海底望去,也由于太阳的折光,觉得它是一片明亮的淡蓝。我们不过是刚在水面之下,却能看到清净的、蓝色的、很深地方的鱼,真使我们吃惊……我们常在想:究竟是整个洋流中都是鱼呢,还是这许多深水中的鱼有意聚集在康铁吉之下,陪伴我们几天。”海雅达尔在《孤筏重洋》中写道。

    这里说的“我们”,是作者与他带领的几个伙伴。“康铁吉”是个木筏,忠实地按照秘鲁古代木筏的图样建造,没有机械动力。这些人在这个木筏上,三个多月漂流八千多公里,漂过太平洋海面,从这边的秘鲁到那边的波利尼西亚群岛。

    海雅达尔自述这次探险的《孤筏重洋》,在1950年出版,1981年有了中文译本。有人说,《孤筏重洋》是闪耀着人类自古不息的英雄主义的杰作,1980年代里,不仅是海子,还有一些年轻写作者喜欢读它,心中升起当一名勇士的豪情。

    前面摘引的这一段,我在阅读时感受到作者的喜悦,像是双重快乐。第一重是挪威青年学者海雅达尔在艰苦卓绝的伟大探险之中,看到了一个让他惊喜的世界,如此壮阔和美好,还没有被人看到;第二重是自述写作者海雅达尔描述了让他惊喜的所看所想,这些还没有被作家们描述,那是他们仅靠想象无法抵达之境。

    可以想象,有了第二重快乐,会增加、激发更多的第一重快乐。

    绝大多数的探险者不能写作,绝大多数的写作者不能探险。

    这样一来,有了第二重快乐,可能让第一重快乐得到品质的提升,抵达某种圆满。

    如果你在认真阅读我前面的描述,很可能稍停一会儿,让思绪再向前走。这样做了,你可能想起写作《风沙星辰》的圣艾修伯里,他是那个时代飞得最高、视野最广的作家,也是经历过生死考验最多的勇士。他像鹰一样飞行在高空,用鹰一样的目光俯瞰自然景色和人类世界,那是多么棒的感觉,让他达到世界一流作家的水准。也许,正因为他不想舍弃一名写作者飞在空中的快乐,才永远消失在蓝天之上。

    你的思绪再向前走,可能想到诗人海子。他随身带着一部写山间事物的《瓦尔登湖》,一部写海上事物的《孤筏重洋》,所以要去那个叫山海关的地方,想在那里看山看海。那么,他是否想到像梭罗和海雅达尔那样进入山和海的深处,长久流连其中?

    当然从写作的角度看,海雅达尔不是专职作家,他写得太朴素了,但他看到的事物太精彩,也会有神采飞扬的神来之笔。

    比如下面一段,就写得十分洒脱:

    “……四周墨黑的波涛矗立如塔,无数发亮的热带星星,从海水的浮游生物中得到微弱的发光。世界简单之极——星星在黑暗之中。至于它是公元1947年还是公元前1947年,突然成为无关紧要的事。我们活着,我们深深地、强烈地感到我们还活着……时间与进化仿佛已不再存在。今天一切实在的关系重大的事件,在过去是如此,将来也是如此。我们被历史的永恒不变的一方面——星群之下无尽无绝的黑暗所吞噬了。”

    阅读这部《孤筏重洋》,我们可能感到海雅达尔带着我们在大洋里破浪向前,他看到的事情不走样地传达过来,这在写作上是很强的本事。这个看法也许要打些折扣,因为真正精妙的东西不可言说,不管是专职作家,还是海雅达尔,都未必写得出来。实际上,他看到和感到的东西太精妙了,能写出一多半就足以让我们震惊。

    举例来说,他写一条鲸鱼,仿佛就在你的眼前,让你也会跳起来:

    “突然间,我们后边有什么东西像一匹游泳的马那样大声呼吸。我们跳起来一看,一条大鲸鱼游过来瞪着我们,游得近极了,我们都看到它的喷口里有一片亮,像是一只擦亮了的皮鞋……我们这位来客,使人想起动物园里喂养得很好、很活泼的河马。在没入水中不见了之前,它真的呼吸了——这给了我一个最愉快的印象。”

    还有他的感受,不是浮在表层的那种。

    八千多公里航程结束时,木筏靠近海岛,竟然是真正危险的时刻:

    “淹没水中的时间总共不过几秒钟,但是需要以身体里超乎寻常的忍耐力来应付。在人身体里,有着比肌肉更大的力量。我下定决心,如果我死,我就这样死去:死在帆索上像一个绳结。巨浪雷鸣而来……乘了好几个月的木筏已不复存在。我们的快乐世界,在几秒钟内变成了一只破败的残筏……航程结束了……我们满怀感激,我们都还活着。”

    海雅达尔要证明在史前航行时代,就有这条由木筏跨越太平洋的航线,这是人类起源、迁徙、融合的大事,就缺少一个木筏远渡重洋的证明。他做到了,能活着完成当代最勇敢的壮举,还能把这段经历描述出来,那真是快乐之中的奇迹。

    所以他把那只木筏叫作“我们的快乐世界”,所以他要感慨一声:“人类是伟大也是渺小的,尤其是一个个体,多么微不足道。但如果生命只有一次……你有没有感觉,就算不去太平洋漂流,我们在这世界也随时都在冒险中。”

    写作真的能让人快乐吗?

    我认识一些有才华的写作者,描述能力比海雅达尔好,可是没有把写作坚持到底。他们在写作时感到痛苦不安。

    其实他们在不写作的时候也一样痛苦不安。也就是说,像我们的生活一样,写作也是一个由浅入深的过程。在某些时候写作尚浅,它带给我们的快乐,可能不多,并不是所有的写作者都是德国作家歌德,作品中的人替自己自杀,自己的生命没有损失。

    我在一部叫作《自愿经受大海考验的人》的自叙作品中,认识了法国医生阿兰·邦巴尔。那本自叙作品看起来不太像散文,大多数文字像是科学实验的记录,但我是当成散文来读的。

    比如他写到自己一个人漂流在海上的孤独,那种情绪就写得好:

    “在这时,我是第一次产生了孤独感。……孤独,孤独,当你孤独时,周围的一切都在欺骗你,嘲弄你。因为在你身边没有人能帮助你断定自己的印象是否正确。关于这一点,我深感到,自己可能成为一个幻想的牺牲品,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使我正确区分真的和假的……我需要接触人类。今天我还没有看见陆地,也没有可能看见灯火,我是孤独的,孤独的……”

    这种孤独绝不是快乐。这种孤独会让人失望。

    他做了一件让我赞叹的事:一个人,一只救生艇,横渡大西洋。在1952年没有机械动力的普通橡皮艇上,他把准备的救急食品密封起来,模仿海难时没有食品和淡水的糟糕状态,靠吃生鱼喝海水、雨水维持生命。那是在死亡边缘的挣扎,他痛苦地坚持65天,到达了终点。

    他的这部自述作品,书名直译应该是“自愿漂流者”,或是“自愿遭遇船难者”。这次海上生存试验的结果,是他拿出了海上遇难者自我生存的可行方法,还拿出他设计的救生用具,推广到世界,每年能挽救成千上万的生命。

    海上试验是痛苦的,自述写作是快乐的。

    在这之间,邦巴尔得到了平衡。

    特邀编辑:董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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